透明的加護病房裏,女孩就這樣靜靜的坐在窗戶前,屋外是一片蔚藍的天空,有風輕輕吹進來,掀起紗質的簾子。
寬大的輪椅上,她的身形削瘦,仿佛整個人陷下去一樣。蒼白的臉色看得人揪心,隻是她自己仿佛什麼都不在意一樣。
過了很久,她沒有動,也沒有叫別人進去,盡管她可能猜到有人在外麵。她好像是在等著什麼人,又像是沒在等。
真田鏡雪沒想過再一次見到疏風的時候她會是這個樣子。這些天,她一直在惶惑不安,幸村精美的一番話讓早已對未來規劃完整的她動搖。
可是,她對自己說,她絕對是不想見到此刻的疏風……這樣的疏風……
那天,當忍足侑晴打開門的時候,她怎麼也沒想到疏風會站在那裏。
她聽到了?聽到了吧?看著疏風蒼白的臉,侑晴忽然什麼都說不了,隻是呆站著。而疏風身後的千黛也因為剛剛聽到的秘密而受到了巨大的衝擊,一時也無言以對。
兩個呆愣的家夥和一屋子快要石化的人都沒有注意,直到疏風再也支持不住的倒下時,所有人才恍然覺醒。
大家都被疏風突然的暈倒弄得心神恍惚,尤其是忍足媽媽,心髒病差點兒再次複發。幸好她努力的控製了自己的情緒,在這個時候她也明白自己是在不能添亂了。
宇佐香子趁著眾人不在意的時候,悄悄地溜走了。而夏目由美和風間忍惠倒是留了下來,沒說什麼。
本來以為疏風昏倒已經是事情的結束了,等她醒來之後解釋清楚的話一切都會恢複原樣吧!然而,事實卻是根本就沒有那麼簡單。
疏風醒了,但是……
她的情緒突然變得很壞很壞。卻變得很沉默,不和別人交流,一個人抱著個被子發呆。如果隻是普通的沉默,忍足家的人也不會如此緊張……
一旦有人超過了她設立的警戒線,疏風就會變得很狂躁。這個警戒線並不是真正存在的線,而是疏風心裏的一個界限,隻要在這個範圍之外,疏風都會很平靜。
但是這樣的距離最是不好把握,這是自然的。沒有辦法,所有人隻好停留在加護病房之外,透過玻璃窗看著裏麵的人。
一連幾天都是如此,眾人都很擔心,尤其是忍足侑晴和忍足侑士這兩兄妹,簡直就是自虐式的守在病房外。
因為靠著正常的渠道眾人無法接近疏風,醫生隻好把適量的安眠藥放進疏風的食物和水裏。令所有人更擔心的是疏風一點兒都不碰那些食物,似乎對於她來說,已經不需要進食了一樣。
萬幸的是,水她還是喝的。
“忍足小姐的身體,老實說是很不好,因為營養上的不良,導致身體十分虛弱。更嚴重的是……”趁著疏風喝下加了安眠藥的水陷入昏睡狀態的功夫,忍足爸爸讓醫生給她做了一個詳細的檢查。
醫生抬眼望了望站在麵前的幾個人,有些不知道該怎麼說接下來的話。
忍足侑士和真田鏡雪聽到之前的話,就已經心神不寧,誰知道醫生竟然說還有更嚴重的情況,一時間,兩個人都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語氣再問下去。
好在忍足父親一直陪伴在一旁,雖然聽到醫生的話他也很難過,但是畢竟是一個大人了,承受的能力好歹強過兩個孩子。“醫生,有什麼話,你就直說吧。”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注意……”醫生小心地斟酌著用詞,“忍足小姐,似乎,患有輕微的抑鬱症……”
“什麼!”
“什麼!”
“什麼!”
“什麼!”
這下不止忍足父子和鏡雪詫異了,就連一直坐在旁邊裝隱形人的忍足侑晴都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抑鬱症?!
老天,雖然他們之中沒有人有這個毛病,就連他們的朋友也很少患這個病,但是不代表他們不知道“抑鬱症”究竟是個什麼樣可怕的病。要知道,在日本,每年不知有多少人死在這個病上。
倘若這件事情發生在別人身上,他們最多也隻是感慨一番,並沒有多大的觸動,但是一旦發生在自己親友的身上,就真的叫人難以接受了。
“醫生,你說是輕度的,那麼就代表可以用藥物來治療吧。”從震驚中回過神的忍足侑介最先想到的是應對的方法。家裏是開醫院的,他又有多年從事醫學的經驗,對這些事情自然不是一無所知。
“恩……”醫生的表情並不是太好。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忍足侑士問道。
“其實……,事情一開始可以不這麼糟糕的,但是……忍足小姐之前是不是有很長一段時間情緒低落、胃口不好、淺眠、身體不適、不與人交往的現象。”
四人麵麵相覷,然後都輕輕點了點頭。
沒錯,近一年的時間,疏風(小風)的確是有過這些症狀,隻是他們幾人都隻見其中一種,因此,沒有人會把這兩者結合在一起。
真的沒想到……
“那就是了。”醫生的表情很沉重,“這些是輕度抑鬱症的表現症狀,我從忍足小姐的表現上來看,她似乎有治療過的痕跡,因此情況還是在可以控製的範圍內。但是……”
醫生隱晦的瞥了眼眼前的幾人,“我不知道她是不是受過什麼刺激了,她現在的狀況已經不是輕度,而是向中度的程度惡化。”
“醫生,請說清楚,好嗎?”忍足侑介的語氣幾乎稱得上是祈求了。現在占滿他的心的是無窮無盡的後悔、悔恨,他從來沒想過,自己的女兒會變成這樣,而且,令她變成這樣的最大元凶似乎就是自己,是她最親近的家人。
明明他之前答應過會好好照顧小風,瞧瞧,他都幹了什麼。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於事無補,忍足侑介把心思都放在如何治好女兒的病上。
“輕度的抑鬱症是可以靠藥物來治愈的,但是忍足小姐明顯是受過什麼重創,刺激了她的神經,也同時影響了她的病情,讓她有輕度的抑鬱向更嚴重的方向轉化。
“中度抑鬱症會表現為情緒的低落、經曆的減退、心境的惡劣;負麵的情緒也是比較大的,患者甚至還會出現明顯的焦慮和激越的表現。忍足小姐的情緒不穩,暴躁,也符合症狀。”
“那,有辦法治療嗎?”忍足侑士插了一句。
即使不忍心,該說的話還是要說的,“其實藥理的治療已經不是最重要的,當然也不是最有效的,而且,任何一種治療也不都是沒有副作用的,大多是治標不治本,最主要的還是從病人本身入手,盡量開解他們,陪伴他們,讓他們自已康複。”
在醫生的辦公室裏呆了好幾個小時的四個人,在收獲了一堆和抑鬱症患者的接觸、交往、忌諱後,離開了這裏。
空蕩的屋子裏,四人或坐或站,隻是沒有一人說話。
忍足侑介站在窗邊,望著外麵的車水馬龍,覺得十幾年的時間都像是恍然一夢。他過得渾渾噩噩,做的事情糊塗透頂,明明有過補償的機會,卻被他錯誤的推至一旁。回望過去,簡直就像一場笑話。
手裏的煙明明滅滅,像是快要熄滅了一樣,匆忙忙的吸了一口,他需要這樣保持清醒。然而此刻,尼古丁的味道格外的苦澀。
忍足侑士看著父親的樣子,有心想說些什麼來勸慰一下,可是,到頭來,卻發現自己好像什麼也說不了。
忍足侑晴和真田鏡雪仿佛沒有看到這兩人之間的糾結,事實上,從剛剛開始,兩個人似乎一句話也沒有說過。
真田鏡雪看著沉默的忍足侑晴,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或許他們都沒想到,是忍足侑晴把這一切推向更加糟糕的境地的吧。
醫生說疏風是受了巨大的刺激導致病情變壞。
巨大的刺激……
照真田鏡雪對疏風的了解,宇佐香子的一些小計謀最多是讓疏風手受點兒身體上的小傷,而忍足家,或者說忍足侑晴的做法和態度才是真的讓疏風受傷的利器。
不能讓疏風再呆在這裏了……
這樣的念頭從知道疏風病情的那一刻就不停的在鏡雪的腦子裏打轉,或許她之前還是有些顧忌,擔心家裏人是否答應,擔心疏風是否同意,擔心忍足家的人會不會放行……在現在的她看來,什麼都不重要了,隻要小風的病可以好,隻要可以陪在她身邊,什麼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