嘭……嘭……嘭……
幾顆漂亮的禮花升起在大院的天空中,漆黑而寧靜的夜空霎時間變得多彩而斑斕,這是中國最早的衝天禮花,顏色單一,花環小,持續時間短,但是在空中爆炸聲音特別大,大院所有的小孩子的叫鬧聲都沒有蓋過這個聲音。
“刺”……“嘭”……又一顆禮花升天了。
“歐”……“歐”……孩子們又是一陣歡呼。
“大頭,鐵子,快過來,跟我來,咱們爬到李家天台上去,那兒是最有利的地形,咱們去看看,沒準可以找到燃放的剩下的小炮。”
“柱子,你別瞎領頭,那裏可是李團長的地頭,你忘了他跟你爹是對頭?你還敢跑到那裏去,不怕你爹把你皮扒了?”說話的是這一幫孩子中唯一的女孩吳梅——唯一跟這幫男孩子一起上樹下河的女孩。
柱子滿不在乎地一笑,“喲……喲……喲……看看咱們梅兒多聽你爹的話,我會怕?我柱子長到這麼大,還不知道什麼是怕,他想扒就扒好了,二十年後又是一條好漢。”江軍柱這兩天天天聽隊裏的胡侃天侃大山,《水滸傳》裏劫道的故事有些聽多了,動不動就是這麼一句,連他爹揍他屁股,都可以提溜著褲子,滿院子嚎,弄得他爹——更上火。
他爹江團長上火的原因,不用說,大隊每個人心裏都明鏡兒似的,就因為離這四條巷子、八個轉彎住著的李團長家這兩天正在大宴賓客。
江團長和李團長的過往……按說兩家一直是井水不犯河水,甚至父親輩都還是一起扛過槍,上過戰場,打過日本鬼子,趕走國民黨,一起抗美援朝,又一起接受軍事再教育,這樣深厚的戰友情,怎麼到了兒子這一代變得水火不容呢?原因嘛!就是江、李兩人都太過優秀,一起在野戰軍區裏服役,一起完成任務,一起評的五好士兵、先進積極分子、優秀班長、優秀連長,兩個人這二十幾年,誰也沒有服過誰,一山不容二虎,成為不了朋友,那就隻能是對手,兩個人都想要擺脫彼此,以實力讓對方知道——我比你強,無奈無論是戰鬥力、指揮水平甚至軍事業績,完成的總是這一項我比你強,那一項你比我……總而言之,掐頭去尾、四舍五入,這兩人總會是平手,常常讓周圍的人萌生出既生瑜何生亮的感慨,因為這兩個人不成熟的宿怨,整個大隊都常常是一片戰火蔓延,江、李兩人經過二十年的鬥爭,都明白在軍事上兩個人都不能將對方遠遠甩開,礙於老子的麵子和軍人的尊嚴,又不會給對方下絆子,便開始將戰鬥延伸至生活以外的方方麵麵,兩個人的老子既然是肝膽相照的朋友,都不是地主階級的遺孤,身家清白,新中國成立,評為上將以後,兩個人還經常結伴去各地的連隊考察,這種機會,自然要帶上兒子再教育,因此兩個人的見麵機會甚至比一般穿一條褲子的朋友還要多,隻要兩個人一碰麵,必定是暗流洶湧,兩個人拚酒量、飯量、運動量,比誰更讓老子開心,誰更讓老子自豪,直至三天前,江團長都自認為是自己做的更出色,因為他年紀25,就已經有了一個四歲的兒子,而李家卻還連媳婦的影子都沒見到,江團長揚眉吐氣,暗自嘲笑對方,公雞光打鳴,“不下蛋”。誰知過了一天,這個李脫靶(江私底下給李起的小名,是用來紀念李十六歲第一次打靶十發脫六發的關榮曆史)就不知道從哪裏帶回了一個老婆,更可氣的是憑空鑽出來一個女兒和一個兒子,江團長氣的大罵李脫靶小人,給他製造一種假象,迷惑了他,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不可不謂之陰險,因此在這個李家燈火輝煌的日子裏,江團長命令自己的老婆和一幹部下,必須八點之前早早睡覺,對父親就宣稱上級有了重要指令,養足精神,才能建功立業,為不能陪父親及父親的老戰友通宵達旦表示惋惜。
江軍柱看著大頭、鐵子等幾個人愣在一邊,知道他們是忌憚各自父親的鐵砂掌,又豪氣地一擺手:“沒事,出什麼事有我呢,你們就說是我帶的頭,況且我爺爺在哪兒呢,那是我老子的老子,會出什麼大事?跟我走就行,看,那邊煙火又變了一個顏色,沒準待會就沒了。”
這一番責任歸屬的話非常有用,當場大頭、鐵子幾個人就點頭附和,就連開始投反對票的小男人婆吳梅都沒有再說話,因為孩子們對於煙花都還是很稀奇的,那會兒全團都在搞經濟建設,除了過年過節,會在上級指示下燃放煙花,平常的時候,煙花是作為奢侈品,隊裏是不能私自燃放的,就連這次李家放煙花,也是李老頭厚著臉皮打了三四道請示報告,審批下來的,機不可失,失不再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