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鄧小平對於穩定與發展的關係的眾多論述中,我們可以得到如下幾點認識:
其一,穩定是發展的條件,發展是穩定的目的。鄧小平講:“中國發展的條件,關鍵是要政局穩定。”“隻有穩定,才能有發展。”這話清楚地表明,穩定不是目的,而隻是手段,是實現發展的條件;發展才是目的,是穩定的意義所在。
其二,穩定是相對的,發展是絕對的。穩定、平衡這是需要的,而且有時是特別重要的,但事實上,“對於我們這樣發展中的大國來說,經濟要發展得快一點,不可能總是那麼平平靜靜、穩穩當當。要注意經濟穩定、協調地發展,但穩定和協調也是相對的,不是絕對的。發展才是硬道理。”在鄧小平看來,一定時期“強調穩是對的,但強調得過分就可能喪失時機。”;而且“不能隻是一個穩字”,因為穩“並不能解決一切問題”。這是十分徹底的辯證發展觀。
其三,穩定與發展交相遞進。鄧小平認為,在中國總的發展進程中,確有以穩定和發展為主的不同階段。在需要穩定的階段,“穩定是壓倒一切的”。這裏的穩定,既包括政治的穩定,也包括經濟的穩定。在遇到發展機會的時候就得抓住時機,加速發展。正像鄧小平說的那樣,“看起來我們的發展,總是要在某一個階段,抓住時機,加速搞幾年,發現問題及時加以治理,爾後繼續前進。”他在另一個地方說得更明確:“可能我們經濟發展規律還是波浪式前進。過幾年有一個飛躍,跳一個台階,跳了以後,發現問題及時調整一下,再前進。”鄧小平還對中外經濟發展情況進行了分析。“從國際經驗來看,一些國家在發展過程中,都曾經有過高速發展時期,或若幹高速發展階段。日本、南朝鮮、東南亞一些國家和地區,就是如此”I。從國內的情況來看,我們有過1984-1989年加速發展的成功經驗,而後進行了三年的治理整頓。“在今後的現代化建設長過程中,出現若幹個發展速度比較快、效益比較好的階段,是必要的,也是能夠辦到的。”
其四,穩定中有發展,發展中有穩定。不論是在穩定為主的階段還是在發展為主的階段,都不是單打一的,都是兩種因素同時存在的,隻不過主導因素不同而已。一方麵,該穩的時候要穩,但穩定不等於停滯不前,應當是穩中有進;就是治理整頓時期,也要保持適當的發展速度。另一方麵,該發展的時候不要喪失機遇,但發展不等於蠻幹胡來,應當是進中有穩,要穩步協調地發展,不能傷害整個機體、機製。
其五,以發展求穩定,以穩定促發展。鄧小平的一個重要思想是以發展求穩定。他講:“如果不是那幾年跳躍一下,整個經濟上了一個台階,後來三年治理整頓不可能順利進行。”“從根本上說,手頭東西多了,我們在處理各種矛盾和問題時就立於主動地位。”“如果沒有改革開放的成果,‘六?四’這個關我們闖不過”;“為什麼‘六?四’以後我們的國家能夠很穩定?就是因為我們搞了改革開放,促進了經濟發展,人民生活得到了改善。”這就告訴我們,沒有發展,談不上穩定,更無法實現長治久安,發展就是最大的穩定,或者說最大的穩定因素就是發展本身。以發展求穩定,是最積極的戰略。同時,也要注意以穩定促發展,沒有穩定就失去了發展的前提條件,在動蕩中也是談不上發展的。
總之,中國的前進既需要穩定更需要發展。在穩定中發展,在發展中穩定。把這兩者恰當地結合起來,是一種高超的政治藝術。
4.計劃與市場
計劃與市場的結合是鄧小平提出的又一個對立麵的結合,而且是一個更大膽的結合。因為,無論從老祖宗的論述來看,還是從70餘年社會主義的曆史來看,人們的思想中早已形成了一個固定觀念:計劃經濟屬於社會主義,市場經濟屬於資本主義。這似乎已是鐵的定論。誰要想把這兩個貌似截然對立的東西合在一起的,就會被疑為不正常,甚至是離經叛道。
就我們全黨來說,對這個問題的認識經曆了一個過程。十一屆三中全會決定要改變權力過於集中的經濟管理方式,這似乎與我們談論的主題無關,但卻是對與權力高度集中相聯係的大一統計劃經濟的稍許鬆動。十二大提出“計劃經濟為主、市場調節為輔”的方針,在理論上有限度地承認了二者結合的問題。十二屆三中全會通過的《關於經濟體製改革的決定》提出了“公有製基礎上的有計劃的商品經濟”的概念,是對計劃經濟與商品經濟對立觀念的重大突破。也正因此,這個決定被鄧小平譽為“馬克思主義基本原理和中國社會主義實踐相結合的”“一個政治經濟學的初稿”。十三大明確“社會主義有計劃商品經濟的新體製,應該是計劃與市場內在統一的體製”,要實行“國家調節市場,市場調節企業。”把計劃與市場作為兩種調節手段。十四大宣布以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製作為經濟體製改革的目標,並明確其中的關鍵問題是“正確認識和處理計劃與市場的關係”。至此,這個對立麵結合的問題終於被全黨所接受了。
其實,關於這個問題,在鄧小平的思想中是早已解決了的問題,其時間要比全黨認識這個問題早了十幾年。
早在1979年,鄧小平就談到:
“說市場經濟隻存在於資本主義社會,隻有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這肯定是不正確的。社會主義為什麼不可以搞市場經濟,這個不能說是資本主義。我們是計劃經濟為主,也結合市場經濟。但這是社會主義的市場經濟。雖然方法上基本上和資本主義社會的相似,但也有不同,是全民所有製之間的關係,當然也有同集體所有製之間的關係,也有同外國資本主義的關係,但是歸根到底是社會主義的,是社會主義社會的。市場經濟不能說隻是資本主義的。市場經濟,在封建社會時期就有了萌芽。社會主義也可以搞市場經濟。……把這當作方法,不會影響整個社會主義,不會重新回到資本主義。”
這裏,鄧小平提出了兩個問題:一是把市場經濟同資本主義製度區分開,即市場經濟是在經濟發展過程中隨著商品經濟的出現而出現的,不為資本主義所獨有;二是把市場經濟作為一種方法、手段,它可以為資本主義服務,也可以為社會主義服務。這兩個問題的解決是市場和計劃結合的前提所在,屬於深層次的認識問題。而這個認識的取得鄧小平比我們全黨早13年,13年後鄧小平重提這個問題時,才被全黨所接受,成為全黨的共識。
1982年,鄧小平在談到社會主義的優缺點時說“社會主義同資本主義比較,它的優越性就在於能做到全國一盤棋,集中力量,保證重點。缺點在於市場運用得不好,經濟搞得不活。計劃與市場的關係問題如何解決?解決得好,對經濟的發展就很有利,解決不好,就會糟。”這裏,鄭重地提出了一個問題,即如何解決計劃與市場的關係問題,換言之,是把它們看做互相排斥、互相對立的呢?還是看做可以統一、結合的呢?到1985年,鄧小平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社會主義和市場經濟之間不存在根本矛盾。問題是用什麼方法才能更有力地發展社會生產力。我們過去一直搞計劃經濟,但多年的實踐證明,在某種意義上說,隻搞計劃經濟會束縛生產力的發展。把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結合起來,就更能解放生產力,加速經濟發展。”他還強調,現在看得很清楚,搞計劃經濟和市場經濟相結合,這個路子是對的。而且這個思想鄧小平從來沒有動搖過。1987年學潮剛過,他就重申“計劃和市場都是方法”,並且指示不要再講“計劃經濟為主”的話。1989年動亂剛剛平息,他馬上申明“要繼續堅持計劃經濟與市場調節相結合,這個不能改”。1990年,他的思想又有發展,要求全黨“必須從理論上搞懂,資本主義與社會主義的區分不在於是計劃還是市場這樣的問題”。1991年,他提出“不要以為,一說計劃經濟就是社會主義,一說市場經濟就是資本主義,不是那麼回事,兩者都是手段”。應當說,至此,鄧小平關於計劃與市場關係的理論成熟了,完善了,係統化了。1992年,鄧小平對這一思想進行了理論總結,他提出:“計劃多一點還是市場多一點,不是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的本質區別。計劃經濟不等於社會主義,資本主義也有計劃;市場經濟不等於資本主義,社會主義也有市場。計劃和市場都是經濟手段。”從這段曆史回顧看,鄧小平在從1979年至1992年的十多年中,8次談到這個問題,關注之情溢於言表,急切之心形之於色。他早就盼望著全黨對這個問題形成共識,為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濟而努力了。
5.先富與共富
按照慣常思路,社會主義的目標固然是共同富裕,而實現這一目標的手段也隻能是齊步走,哪怕是共同貧窮。幾十年來,我們都是沿著這個思路搞的。一平二調、共產風都與此有關。在這種思想指導下,形成了共同富裕與先富起來截然對立的思維方式,共富就不能先富,先富就不是共富;發展到極端,就是誰富誰變修,誰窮誰光榮。其結果是,想富的不敢富,能富的富不了,隻能是在普遍貧窮的道路上徘徊。
鄧小平率先突破了這種思維方式,把先富與共富順理成章地結合起來了。早在1978年,鄧小平就提出:
“在經濟政策上,我認為要允許一部分地區、一部分企業、一部分工人農民,由於辛勤努力成績大而收入先多一些,生活先好起來。一部分人生活先好起來,就必然產生極大的示範力量,影響左鄰右舍,帶動其他地區、其他單位的人們向他們學習。這樣,就會使整個國民經濟不斷地波浪式地向前發展,使全國各族人民都能比較快地富裕起來。”
這是通過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區先富起來,最終實現共同富裕思想的第一次表述。此後,鄧小平多次表達過這一思想。1992年,鄧小平對這一思想做了精辟的總結。他說:
“走社會主義道路,就是要逐步實現共同富裕。共同富裕的構想是這樣提出的:一部分地區有條件先發展起來,一部分地區發展慢點,先發展起來的地區帶動後發展的地區,最終達到共同富裕。如果富的愈來愈富,窮的愈來愈窮,兩極分化就會產生,而社會主義製度就應該而且能夠避免兩極分化。解決的辦法之一,就是先富起來的地區多交點利稅,支持貧困地區的發展。當然,太早這樣辦也不行,現在不能削弱發達地區的活力,也不能鼓勵吃;大鍋飯’。什麼時候突出地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在什麼基礎上提出和解決這個問題,要研究。”
綜述鄧小平關於共同富裕的目標與部分先富的手段相結合的思想,有這樣幾個特點:
其一,共富與先富的結合是目標的堅定性與手段的靈活性的統一。在鄧小平的思想中,社會主義就是要共同富裕,這一點是堅定不移的。他反複強調:“社會主義道路就是要實現共同富裕”;“社會主義的目的就是要全國人民共同富裕,不是兩極分化。如果我們的政策導致兩極分化,我們就失敗了;如果產生了什麼新的資產階級,那我們就真是走了邪路了。”而這種目標的堅定性是與手段的靈活性聯係在一起的。他講,“根本目標是實現共同富裕”。既然“平均發展”不可能,那就要“打破平均主義”,轉用新的辦法。在他看來,共富的目標是堅定不移的,而先富的靈活手段也是完全必要的。沒有前者,後者就走上邪路;沒有後者,前者就成了空話。
其二,共富與先富的結合是有製約的、分層次的。作為先富起來的一部分人和地區,一定是經由誠實勞動和合法經營而致富,絕不能靠走邪路而暴發。這是鄧小平一開始就提出的,要經由自己的“辛勤努力”,要經由正當的“勤勞致富”。同時,先富起來的人要幫助沒有富裕的人,先富起來的地區要幫助落後地區。而且“對一部分先富裕起來的個人,也要有一些限製”,征收所得稅,自願拿出錢來辦教育、修路等。當然,先富地區對後富地區的支援也要講時機,不能太早,以致自己失了後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