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墨力的真相(3 / 3)

簡墨有些意外。專屬定製意味著合約期內他隻能為丁一卓一人製作魂筆。除非丁一卓同意,簡墨的作品不能賣給其他人。當然相對的,丁一卓會付更高的報酬——專屬魂筆製造師基本上可以說是由其所屬的造紙師供養的,他們的生活一般都非常優渥。

見謝首隻是望著自己沒有說話,丁一卓心裏冷笑一聲,嘴角勾了起來,微微抬起下巴,“你是覺得丁家提供不了這份保障,還是我的未來達不到你對自己前程的期許?”

當魂筆製造師的能力到達一定高度,造紙師就不再擁有絕對的選擇優勢。魂筆製造師認為某位造紙師的天賦已經不足以匹配自己的能力,就有可能選擇放棄,轉而服務另外一位更優秀的造紙師。

但就一名二級異造師和一名“初露頭角”的魂筆製造師而言,前者明顯占據了壓倒性選擇優勢。此刻隻要丁一卓公開宣布想簽訂一位專屬魂筆製造師,毛遂自薦者立刻就能踏破丁家的大門。麵對送上門來的良機,簡墨如果拒絕,在外人看來,未免就有些不知好歹的意思了。

然而在場所有人都看得出來,簡墨並沒有對這份邀請感到欣喜若狂,甚至沒有太多開心,反倒像是被出了一道難題。

崔明覺得自己有點了解這位委托人的心情:謝首不過十八九歲就小有成就,未來自然更加不可限量。二級異造師雖然是天賦不錯,但與其早早把自己綁死在一棵樹上,等到羽翼豐滿時,再來好好挑一挑,豈不是更圓滿?類似雙槽導流這樣的技術,以後再來一項,就足夠他的委托人吃一輩子的了。

簡墨垂眼不說話,身後的簡要更是隻笑不語。

丁一卓目光傲然,並沒有半絲商量的意思。這位素來低調的學生會主席,終於露出他世家子弟盛氣淩人的一麵。

局麵一時有些僵持。

丁爺爺不明白自己的孫子為什麼會突兀地提出這麼一個要求,輕輕咳了兩聲,“一卓,你的要求是不是有點……太突然了?讓你的這位小師弟考慮考慮吧。崔代理還在,你這樣當麵挖牆腳,是不是有點太失禮了?”

丁一卓仿佛這個時候才想起這麼一個人,矜持地轉向崔明點點頭,“抱歉,我有些太心急了。但是我這位師弟的才華確實太讓我驚喜了。有冒犯之處,請崔代理見諒。”他雖然重讀了“驚喜”兩個字,但旁人從他的語氣裏實在感受不到這兩個字的味道。

崔明見多不怪,連尷尬一下都沒有,十分善解人意地說:“沒關係。我能理解您的心情。”

丁爺爺打起圓場道:“一卓,墨力是你的師弟,也是第一次登門的貴客,不如你帶他去參觀一下你的造紙工作室吧。”

丁一卓的造紙工作室有兩間房。一間用於造生,一間用於寫造。

寫造室和書房很相似。一麵是明亮的落地窗戶,一麵放著寬大舒適的桌椅,一麵全是櫃子,裏麵擺滿了各式各樣的魂筆、點睛,最後一麵則是書架。

簡墨還是第一次見到私人收藏的魂筆,不由得停留了好一會兒。不得不說,專業的定製魂筆要講究許多,不光要考慮魂筆的實用性,還要兼顧它的美觀程度。這麵櫃子裏擺了少說有五六十套魂筆,造型各有千秋。

外表最搶眼的是一雙外殼鑲滿碎寶石的魂筆,寶石的顏色從深藍、蔚藍、淺藍、月白過渡到無色透明,用材奢華,卻並不俗氣,反給人一種晶瑩明澈的清新出塵之感。

另外一雙的設計讓簡墨覺得更加驚豔。魂筆外殼應該是采用了特別定製的透明材料,因此加入點睛後,在內芯導流槽的分割下,魂筆的外殼看上去就仿佛貼上了一張青藍色的剪紙。在寫造過程中,不但能隨時查看點睛存量,在點睛流動產生熱量時,筆身還會從內向外發出青藍色的熒光。簡墨光是想象一下,都能感受到那份美麗。

思及自己製作的魂筆,簡墨不僅有些汗顏。他向來隻考慮魂筆的使用效果和手感,外觀方麵一向能多簡單就多簡單。就算在點睛紙筆注冊後,也隻是在筆身上加了一個簡要設計的草書“墨”字Logo。不過欣賞歸欣賞,他並沒打算朝這方麵發展。

至於點睛,存放的方式花樣就更多了。最常見的點睛存放容器,不過是六角或八角的圓口玻璃瓶,至於是透明的還是不透明,則依所盛點睛的存放條件來定。丁一卓的收藏裏,材質從拙樸的紫砂到明淨的水晶,從典雅的陶瓷到華貴的黃金,造型從簡約大方的立體幾何到栩栩如生的蔬果花木,從姿態婉約的美人到萌態可掬的動物,令人大開眼界。

簡墨讚歎地看了一會兒,便從收藏櫃前走開。另一麵牆的書架上陳列著許多書冊和手稿。他掃了一眼,發現上麵不是造紙書籍,便是各類專業書籍,沒有一本文學作品,不免有些失望。

“很失望?”丁一卓站在簡墨身側,敏銳地發覺到他的情緒。

“相對來說,我還是更喜歡以前的文學作品。”簡墨如實說。

“聽說你以前用的是傳統派的手法。可惜我這裏沒什麼這方麵的資料。”丁一卓頓了一下道,“下一次比賽的原文我已經準備好了。你要不要看一看?”

既然對方主動開口,簡墨自然從善如流。

在造紙工作室裏,丁一卓和簡墨第一次以造紙師和魂筆製造師的身份近距離交流。而小客廳裏,崔明、簡要、丁爺爺三人正在喝茶聊天。

“簡管家,你跟著你家少爺很長時間了吧?”丁爺爺笑眯眯地問,“我看他很信任你。”

簡要微笑著回答:“少爺人很好。”

“我聽一卓提過他很多次了……小小年紀就才華橫溢啊。”丁爺爺揮手自得道,“想來謝家是家學淵源,教子有方。不知道你家少爺師承何人?”

“少爺天資聰穎,是自學成才。”簡要笑答,毫無胡說八道的尷尬。

丁爺爺旁敲側擊了半天,簡要都巧妙地避開了話語中的套,愣是沒讓對方查探到一點實質性的信息。

“簡管家如此小心謹慎,看來是防著老頭子咯?”丁爺爺板起臉,似乎因為連連被敷衍感覺到被冒犯了。

簡要不卑不亢,“家規如此,即便是少爺也不得不遵照。我奉命侍奉少爺,自然更要謹言慎行。丁老先生作為一家之主,想來也會讚同這個道理的。”

丁爺爺拿滑不溜秋的簡要沒轍,隻好隨便拿些風俗趣事、吃喝玩賞的話題來打發時間。

沒想到不管談到什麼,這位簡管家都能聊上幾句。話雖不多,但句句顯真章。俗話說三代富才知吃穿,五代富才曉文章。丁爺爺隱隱也有些相信傳聞——謝首是出生於某個傳統派隱世家族。

像丁家這樣從造紙術誕生初期興盛到現在的家族數量並不多。有因後輩天賦不足而逐漸沒落的,也有因傳統和現代兩派之爭而凋零的。後者在造紙術誕生初期大多極為興旺,有的甚至與李家有著千絲萬縷的牽扯,因此手中藏有別人不知道的造紙技術並不為奇,謝首手中的魂筆製造技術顯然就屬此列。回想這個少年的言談舉止,丁爺爺又莫名感歎,沒落的世家教養到底還是差些。雖沒有什麼特別失禮之處,但身上卻少了世家子弟自小熏陶出的那份矜貴之氣。

三人一直聊,直到簡要摸出懷表,“快9點了。”他向丁爺爺笑了笑,“少爺大概談得太盡興了。”

簡墨確實在寫造室裏與丁一卓談得忘記了時間。話題一扯到造紙和魂筆上,兩人就立刻感覺到多了很多話題。

“……越是沒有限製的能力,失敗的可能性就越高。”丁一卓堅決地反駁,“你這種設定好歸好,但是賦原指數能有多高?”

賦原指數?簡墨這次不能手動回複“嗬嗬”,隻好不動聲色地問:“聽說你上次市內預賽的作品是異二級,賦原指數是多少?”

“80%。”丁一卓聽到他提及市內預賽,神色忽然有了些微妙的變化。他的眼神在簡墨身上稍觸即離,有些不太情願地吐出了這個數字,然後用一種輕描淡寫的語氣說:“是低了些。所以現在正想辦法提起來。”

簡墨還在想這個新名詞,便聽到簡要敲門問話。簡墨知道兒子在催他回家,雖然覺得剛剛與丁一卓談得十分投緣,但還是起身告辭:“今天時間也不早了,我們改天再接著聊。”

丁一卓剛從一場暢快淋漓的爭辯中回神,再看眼前的少年,不由得生出一股棋逢對手的惺惺相惜之感。回想起自己之前提出的要求,丁一卓也覺得自己有些強人所難了,當下不自然地咳了一聲,“讓你的代理人把協議留下吧,我先看看。”

簡墨露出一個釋然的笑容,“好。”

回寢室的路上,簡墨用手機登了點睛紙筆的後台,給聯係人表裏的駱駝留言:“賦原指數怎麼判斷?”

過了一個小時左右,駱駝才登錄,例行嘲笑了一番後給了回複。

賦原指數是指誕生的紙人對原文三大賦予的還原程度。同一篇原文由不同的造紙師來寫,造出的紙人也會存在差異。比如寫造一位出色的鋼琴師,有的人隻能寫出普通鋼琴教師的水準,有的人卻能寫出聞名世界的鋼琴大師的水準。寫造出來的紙人越接近原文中描述的,則賦原指數越高,反之則越低。

目前公認的影響賦原指數的因素有兩項:第一是造紙師的等級。當造紙師的天賦無法滿足原文中某項天賦賦予的深淺度要求,那麼紙人就無法100%表達這份天賦賦予,而當這種表達程度低於60%,那麼造紙就會失敗。第二個因素就是造紙工具。如果造紙工具無法最大限度貼合三大賦予屬性的要求,同樣會導致賦原指數低下。

早期賦原程度的判定在實際操作中存在著很大的難度,因為多數原文對三大天賦的描述並非可量化的詞句。後來,經過誕生紙檔案局的長期觀察,發現賦原指數的高低與誕生紙上點睛的浸入程度和顏色息息相關。

將誕生紙翻至背麵,觀察到的點睛浸入越徹底,顏色越接近點睛原色的誕生紙,紙人的賦原指數越高。反之點睛浸入越淺,顏色與點睛原色差距越大,紙人的賦原指數越低。誕生紙檔案局根據這兩個指標,將賦原指數劃為十個等級:低於60%即造紙失敗,60%以上每增加5%為一個等級。為了方便辨別,造紙管理局規定點睛製造商,產品顏色不得為黑色。而在天賦測試和正式比賽中,必須使用青藍色的點睛。

“誕生紙上點睛的浸入程度以及與原色的差距。”簡墨心道,難道這就是所謂的“力透紙背”。

“簡要,將你的誕生紙給我看看。”簡墨說。

青藍色的字跡如同景泰藍上的掐絲,深深嵌入紙中,與誕生紙完美地融合成一個整體。翻到背麵,青藍色的字跡雖然沒有正麵那麼清晰濃豔,但每一筆每一畫都完整地透過來,閱讀起來毫不費力。

滿意地點點頭,他正要把誕生紙還給簡要,不經意卻看見背麵左上角一串小小的數字——“A-E027-5147-0525-0384”,像是編號之類的東西。

簡墨上一次見誕生紙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這個,“這是什麼?”

簡要解釋道:“這是誕生紙的編號。”

“什麼?”簡墨頓時緊張起來,“你的誕生紙被編過號嗎?不是說造紙管理局不知道你的存在嗎?”

簡要不由得笑道:“少爺不用擔心。官方許可的製造廠家生產的誕生紙都有編號——就相當於原人的身份證號。它不過是造紙管理局為記錄紙人數量,管理造紙配額的手段而已。憑借這個編號,三大局就能知道這張誕生紙對應紙人的狀態和信息,是空白的、半成品還是已造生,是哪位造紙師寫造的,並且還能查到原文內容。”

“這個編號有沒有,對紙人本身意義不大。您在六街長大,最清楚不過。隻是大部分企業在錄用紙人時會要求擁有編號。如果遇到需要編號的情況,隻要讓造師拿著誕生紙去造紙管理局配額科補個號就行了。當然了,造師也需要承擔一筆罰款,作為私造誕生紙的處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