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水寒繼續說道:“解開魔種封印確實阿煙做的不對,但我的族人並不知情,他們與諸位一樣,不想燕川有此萬年劫難。”
薑盈也說道:“沒錯,這幾年若非有巫醫相助,想必入魔而亡的人坐更多,這一點誰也別想否認。”
可哪有人肯信,紛紛表示無法做數,一邊戒備地看著那些巫人,隱隱有動手之意。
薑盈冷笑一聲:“直到現在你們還不明白,阿煙為何會做出如此偏激之事,皆因爾等天生對巫族人有偏見,試問你們的親人被人當作最低賤的靈仆,積怨萬年,就不會有恨嗎?更何況,之所以巫族人體質有異就是因為當初以身赴死,為了燕川犧牲良多才有此咒罰,看今日情形,真令人心冷!”
阿煙的笑聲突兀出現,飄忽不定地道:“說得好啊,薑姐姐,我就知道這世上隻有你最疼我。”
一道赤色流光飛速而至,落到煙水寒麵前,化出阿煙的模樣,她看不出有何損傷,嬌顏如雪,妖豔萬分,藏藍護在煙水寒身前說道:“族……你收手吧!”
不知她與千問上人和劍尊之間勝負如何,那道被召喚而來的生靈輕盈地飄在半空,獵獵山風吹得它慢慢化為虛無,遠處那片山海異相亦漸漸消失,夜空中的月亮黯淡得幾乎看不見。
阿煙揮揮帝江之羽,臉上仍是嘲弄的神情:“我說我不是你們的族長,你這麼快就護上了別人,嗬,今日我算得上眾叛親離,好得很啊。”
說完身上的紅衣開始一寸寸剝裂,明明隻是一件法衣,卻不斷地滲出殷紅的鮮血,不多時阿煙就變成了個血人,可她仍傲然而立,對薑盈勾了勾手指。
黎英和顧小鬥一左一右護住薑盈,不過她倒不擔心,若千問上人和葉軒塵聯手也攔不住阿煙,她到哪兒也躲不開。
薑盈遲疑地靠近一些,阿煙又道:“再近些,我快死了,臨死之前有些心願未了,隻想說給你聽。”
葉軒塵的聲音遠遠傳來:“不用怕,去吧。”
“多謝老祖。”
薑盈獨自走到阿煙身邊,問道:“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明知不可為而為之!”
她知道自己問的是廢話,但就是忍不住想問。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阿煙眉眼間的戾氣淡去許多,輕聲問道:“薑姐姐,大道三千,誰也沒有比誰低一等,對不對?”
雖然不知道為何此時阿煙還要喚她姐姐,薑盈仍點點頭,聽她繼續道:“我知道,你是真心為我的族人著想,你沒有把他們當靈仆,你把他們當成和你一樣的人。”
薑盈又點了點頭,阿煙總是笑她這些天真的想法,如今該是信了。不過阿煙是個非常可怕的人,在她的認知裏,天下皆負她,她隨時都有瘋狂的念頭,隨意傷害別人。作為被她傷害過不止一次的人,薑盈心情尤其複雜。
“可他們不是啊。”阿煙長長謂歎一聲,帶著無盡怨氣。
薑盈早已放棄同阿煙講道理,她想說根源並不在於是不是生下來便是巫人,也不在於體質是否有異,而在於無論何種情形下,都得把自己當成人。
“薑姐姐,我是不是做錯了?誰不想生來就做個好人呢?因為我放出魔種,令族人的境況有所好轉,可現在他們又要因為我再次被打入塵埃,我要死了,不能留下他們受苦,即便受苦也不能單單我的族人受苦,你說,對不對?”
薑盈心中一驚,阿煙從來都不是會放下心中執念的人,她又要如何?
她防備的神色令阿煙笑得極開心,笑著笑著五官開始滲出絲絲鮮血,仿佛下了什麼決定一般,伸出手把帝江之羽遞過去:“薑姐姐,送給你留作紀念,本來也是你的東西。”
一道紅光裹著帝江之羽送到薑盈麵前,薑盈不敢伸手接,她又說道:“怕我又害你?不會了,因為我馬上就要死了。”
薑盈已經猜到了她的下場,心中戚然,一曲安神樂嗚咽著響起,煙水寒一邊奏著樂曲一邊走上前,眼中落淚,打濕了麵紗,鳳離九聲吹出的音律無比哀傷。
阿煙轉過頭,看著她無聲地說了幾個字,然後似是心願已了,仰首對著天空快速說道:“我已力竭,傷不了任何人,但是天道不公,我願與日月同滅,今以吾血吾肉吾骨以萬年之怨為咒,咒燕川靈氣斷絕,所有人皆會與我一般消亡!”
藏藍長老驚駭出聲:“不!”
聽到阿煙以身為咒,薑盈也出了身冷汗,曉天弓與她心意相連,張開弓弦嗡嗡作響,可是什麼也沒有發生,連方才猛烈的冷風也停了,阿煙慢慢倒下去,一身靈骨血肉詭異地憑空消散,隻餘一件破碎的寒雀衣緩緩飄落在地上。
薑盈說不清心裏什麼滋味,她從對靈仆的憐惜,到對他們受到詛咒的不平,再到後來,與阿煙之間一係列的變故,一幕幕恍如昨日,阿煙的笑,怒,恨,怨,容顏栩栩如生,永遠忘不了她的不平,她的不甘。
如今收下帝江之羽,令薑盈覺得與阿煙之間的牽連似乎未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