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希望就在眼前(2 / 3)

無論如何都是永別了啊……

他不願意去想。他身邊是鬱鬱蔥蔥生機勃發的樹木,雖然天氣還是那麼的寒冷,雖然春天還要過很久很久才會來臨,但是這片沒有人打擾的森林是那樣的美,安靜而從容的美。可惜佐藤命看不見那些,他看不見那讓人心靈平靜的綠色,他的眼睛上戴著隔離了百分之九十的日光的濾光鏡,全身都被黑色的塑膠包裹了起來。

這個世界再美,都已經與他無關了,他的世界從被改變的那天起就隻剩下黑暗和冰冷,或許……時間還可以往上推一點,從極光日那天起,他的世界就隻有黑暗和冰冷了,可那時候他還不知道,他還天真地以為他可以改變這一切。

“哥哥……還記得我們小時候一起去海灘遊泳嗎?”靜沒有回頭,腳步也沒有停止,她就這樣一邊走一邊說,“你、我還有魂哥哥。我們一起去遊泳。那時候我有哮喘,媽媽叫我不要去,她不準我去。於是我就哭,哭著要你和魂哥哥帶我一起去。我哭啊哭,哭得好傷心……”

“每次……遇到這樣的事。”靜的身體顫抖了一下,聲音中有短暫抽縮的停頓,“每一次,每一次,最先心軟的人都是你。你會加入我,和我一起求魂哥哥答應帶我去。然後,魂哥哥就會答應下來。然後我們……每一次都是一起去遊泳的。沙灘好美,海好美,我好喜歡……而每一次我們都是三個人,我們都在一起。”

“然後……我們回到家。”

佐藤命聞到了淚水的味道,無比清晰。然後,一滴落下來,又一滴落下來,隻是簡單的味道,在他的腦子裏卻變成了清晰無比包含著所有感覺的圖像。他真不知是該恭喜自己“你又升級了一些,能夠用狗鼻子一樣的嗅覺去感應這個世界了”,還是憎恨自己無法流淚,無法在這個時候擁住靜。

“回到家……”靜深深地呼了口氣,讓她能夠繼續說下去,“媽媽責怪起來,魂哥哥總會第一個站出來,維護我們,然後是你……然後……總是你們兩個受罰,總是你們兩個,沒有我……不是三個人,不是……”

“三個人……”

淚水開始如雨般在佐藤命的心田裏傾盆而下,每一滴裏都裝滿了屬於他的記憶。一點一點,一滴一滴,和靜在一起,和魂在一起,和爸爸還有媽媽在一起,和曾經的所有人在一起。它們一點一滴落下來,落在他的心髒上,立刻就被他身體流淌的髒血汙染,變成了深紅而不堪回首的汙水。

“為什麼不是三個人了,為什麼隻有我一個人逃脫責罰……”靜的聲音細細的,小小的,幾乎立即就被山間樹木搖動的沙沙聲淹沒,好像無望的小舟行駛在有著暴風雨的大海上。

“為什麼最後總是剩下我一個人?命……”

雙腿突然間沒了力氣,實際上很久很久以前,靜就覺得她堅持不了了,還能一直走下去,支持她的東西連她自己都不知道那是什麼。她摔了下來,終於。

“為什麼隻剩下我一個人……命……我不想這樣……不想……”

好像有人在佐藤命的身體裏裝了一個定時炸彈,而那個炸彈剛剛突然爆炸了,將他轟得粉身碎骨。

支離破碎間,他看到日頭已經偏向了西方,如果日落前無法趕到邊境,等夜晚降臨這片大地……一切都有可能,而他有的隻有這一身髒血和背上的雙刀。

“靜,你必須離開。”

“那麼你呢?”

“我……”答案真的好殘忍好殘忍,佐藤命咬著牙,任憑血腥味溢滿他的口腔才終於說出口,“我們已經是不同的生物了,靜。你是人類,而我是……野獸。”

“命哥哥不是野獸,不是……”靜拚命地擺著頭,飛濺而出的淚水,在陽光下滑出一道道晶瑩的亮光,每一道都好像刀一樣傷害著命,重重地刺傷他,貫穿他。

“我是……”他呼著氣,用力地回答。

“不是!命哥哥不是!”

“我是!”

“不是!”

“我……”

……

“他是!”

第三個人的聲音回響在靜謐的樹林裏,靜和命幾乎同時抬頭,因為那聲音突兀得可怕,也熟悉得可怕。

“魂哥哥……”佐藤靜尖叫著站起來,而佐藤命在同一時刻拔出了他的雙刀,刀鋒在日光下閃閃發光。

“魂!”

“命!”說話的人,緩緩穿過鬱鬱蔥蔥的樹林,走到了佐藤命和佐藤靜的麵前。鮮紅的長發,猙獰的獠牙,此刻都被厚厚的黑色防輻射膠質服裝包裹著。

如果不是魂右肩上刻著醒目的夜間都市政府的標誌,來自同一對父母,身高和體格幾乎一樣的兄弟倆,此刻難分彼此。

等他走近,命才注意到魂的身上沾滿了血跡,血液的斑點飛濺在他的防輻射服上,從頭到肩膀,再從肩膀到手臂,下身,全部都是。烏黑色的血漬讓佐藤命內心兀然升起一陣惡心。惡心過後,更讓人難受的氣味提醒他,佐藤魂身上的血液不是來自人類,而是來自和魂一樣的同類——吸血鬼。

“夜間政府規定,吸血鬼在日間不能攻擊人類,不能擅自走出吸血鬼掩體……”佐藤命一邊將靜推到身後,一邊對魂說,“你不能攻擊靜,現在是白天,極光都市有極光都市的規矩!”

“是的。”佐藤魂似乎在微笑,他從背後拿出一把很長很長的刀,隨意地放到腿邊,靠在自己身上,好像並不想使用它一樣。

“可是……有人先打破了規矩,我們就不需要遵循規矩。”他輕巧地繼續說,“沒有人可以離開極光都市,吸血鬼也不能保護人類。這就是規矩,命,你打破了規矩,我們也就可以。”

“你們?”佐藤命將刀握得更緊了一些,他的手在顫抖,全身的細胞再次被投入了沸水中,不過……

金色的太陽朝著地平線奔去,天地相交的地方是一片耀眼的金色。在落日沉沒的地方,在那片金色以北,會有真正的極光升起的地方,是另一個國家。一個沒有吸血鬼,沒有極光病毒,沒有人和人之間的殺戮,依舊美麗依舊幸福的國家,那……

那就是希望啊!

希望就在眼前。全身都在燃燒?算什麼!

佐藤命握緊了他的刀,眼前的人已經不是他的哥哥了,他對自己說。那個人不是!不是!不是!不是!

隻有靜才是他的全部,隻有靜才是。

“不要擔心……來追殺你們的那麼多人,到現在已經隻剩下我一個人了。”佐藤魂悠然地說,手指優雅地在他身體上那些暗紅的痕跡上劃過,好像在炫耀,“夜間政府對你下了追殺令,而靜……隻是殺掉你之後的獎品。”

“可是……你知道嗎?”佐藤魂歪著頭又說,“我不想和別人分享獎品,特別是讓我能變成最強的人的獎品。”

“你殺了你的同伴?”佐藤命聽見自己鎮定地說,他不敢相信此刻他是如此的鎮定,如此的平靜,身體好像融入了這片山林。

沙沙,沙沙……

靜得隻有樹葉在晚風中的沙沙聲。

“是的。”佐藤魂優雅地點頭,“現在這裏隻有我一個人了,我不願意和其他人分享我們的家庭時間。”

“好吧。”佐藤命將刀擺成進攻的姿勢,語氣平緩無比,“那就放馬來吧!”

“不!”在靜的尖叫聲中,佐藤家的孩子向彼此舉起了他們手中的刀。

“啊!”大聲嘶吼著,命不顧一切地衝向了魂,手裏的刀毫不保留地同時刺向了兩個他身上的死穴。

那個人曾經是他的哥哥,那個人曾經在他感冒的時候喂他吃過藥,那個人總是在媽媽要打他的時候撲到他身上……

那個人……

“啊哈哈哈……這個速度!好快!命你的速度好快!”那個人獰笑著,在命揮舞的刀鋒下悠然地躲避著,好像優雅起舞,好像這一切隻是好玩的遊戲;那個人沒有感情,狂如瘋狗;那個人……

佐藤命在哭,沒有眼淚,但是他就是知道他在哭,幻想中才有的眼淚流個不停,手腕卻不自覺地用力,不自覺地讓速度變得更快,因為這樣他才能砍到魂,才能親手殺了他,殺了他的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