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毀掉的《阿多尼斯》(1 / 3)

(1)

人們常說“世事無常”,我現在終於知道是什麼意思了。一個小時前,我還在禮堂的人海中,期待著與加爾斯見一麵。但如今,我躺在床上,右腳腳踝上纏著繃帶,身邊的加爾斯……呃……在為我剝橘子。

想一想,瞬間覺得自己快要分裂了。

呃,不過,床是校醫室的病床,剝橘子的事情呢,是他的經紀人美伊極力說服才做的,因為當時有好事的記者馬上跟了過來。為受傷的粉絲剝橘子,這是多麼有親和力的畫麵啊!雖然加爾斯隻是個畫家,但對於經紀人來說,他也是個偶像。偶像嘛,人氣旺是要靠自己維持的。

不過,就算是為了保護形象才忍住不滿親自將我抱到校醫室,這一切也讓我覺得不可思議,仿佛發生在夢境中。但是好景不長,記者和經紀人前腳一走,加爾斯那張緊繃的臉頓時露出了原形。

“給。”加爾斯把剝好的橘子放在碟子裏,把碟子推給我,一臉嫌棄的樣子。拜托,我是個病人,好歹也是因為你才扭傷腳的,幹嗎這樣對待我?幸虧我不是玻璃心,不然早就碎裂了。

加爾斯站起來,看來是打算走了。我低下頭拿起橘瓣放進嘴裏,不吃白不吃,反正我在加爾斯麵前早就沒有什麼形象了,我也不打算去維護。

“喀喀喀……”喉嚨堵住了。不會吧,柳美奈,你吃個橘子也噎住了!我趕緊抓過床頭櫃上的杯子,喝了一大口水。

加爾斯突然轉過頭,坐下來問道:“你是什麼人?”

“噗——”一口水沒來得及咽下去,直接噴了出來。

我咳嗽起來,捶打著胸口。止住咳嗽之後,發現加爾斯坐在我麵前一動不動,水順著他高挺的鼻梁流了下來。

“哎呀,對不起!加爾斯,真的對不起啊。”我趕緊抽出紙巾,在他的臉上擦起來。加爾斯一把將我的手推開,看著我,半天才說:“柳美奈,你在報複我,是吧?”

“啊?什麼報複啊,你真的想多了。”這下好了,本來還想趁機要他簽約畫廊呢。

本來以為加爾斯會馬上離開,但是他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什麼話要說。最終,他問道:“你到底是誰?”

“啊?什麼意思啊?”我有些驚訝。

“那隻毛線狗熊是從哪裏來的?”加爾斯定定地看著我,沒有一絲笑意。

“啊,那個啊,是我從舊貨市場上淘來的啊。”我說道。

真奇怪,他居然還會問起那隻毛線狗熊,我以為他早就把那個東西扔掉了。

“我是覺得……呃,覺得很可愛啦,我感覺你也許會喜歡它。”看他的表情不像要發火的樣子,我趕緊說道,“呃,舊是舊了一點,但是那個攤主說,這隻小狗熊是你的‘繆斯’,它在你身邊,你會特別有靈感。”

後麵一句純粹是胡說,但不這樣說的話,送人舊東西怎麼說得通啊?

加爾斯低下頭,摩挲著手中的毛線狗熊,輕聲說道:“謝謝,我很喜歡,很喜歡。”

天啊!說話的人是加爾斯嗎?他居然感謝我?他真的喜歡這隻毛線狗熊嗎?阿多尼斯的微笑浮現在我的眼前,現在我終於知道怪玩寵物店的魔力了。

“我來晚了嗎?”一個聲音在門口響起,首先出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大束黃色的玫瑰,接著花束後麵的人露出了臉。

“安左赫?”我驚訝地坐起來,動了動,腳上傳來一陣痛楚,看向麵無表情的加爾斯。

“是加爾斯告訴我的。”安左赫笑眯眯地說道,“他很關心你啊。”

我的心猛地一跳,不會吧,加爾斯居然會關心我?

“你廢話很多。”加爾斯說完,掃了他一眼,站起身來。

“沒事了吧?嚴重嗎?住院很難受吧?”安左赫走過來,將黃色玫瑰放在我的手中。

“沒有‘住院’那麼誇張啦,隻是扭傷腳而已。”我捧著花,好香啊!每朵都鮮豔欲滴,“哇,謝謝。”

“病人需要換藥了。”護士走進來,對我們說道。

加爾斯說道:“下午的課要開始了,我得上課去。柳美奈,你好好休息,放學後我再來看你。”

“我送你。”安左赫起身說道。

加爾斯和安左赫走出校醫室,將門關上。

加爾斯走了幾步,轉過頭看著好朋友,問道:“剛才為什麼說那種話?”

“哪種話啊?”安左赫問道。

加爾斯看著他,說道:“我不記得我告訴過你柳美奈受傷的事。”

“哦,那個啊。”安左赫拍了拍額頭,“我是碰巧路過,聽學生在講八卦啦。不過,這也沒什麼關係吧?”

“‘他很關心你’,這句話我該怎麼理解?”加爾斯意味深長地看著安左赫。

安左赫的臉上依舊是隨意的笑容:“哎呀,隻是個小玩笑而已。”

“我不喜歡這種玩笑。”加爾斯冷冷地說道。

“喂,你不是認真了吧?我覺得那個女孩和你挺般配的啊,她很可愛。”安左赫依舊微笑著,眼底的笑意卻散去了。

加爾斯沒說話,轉過頭看著安左赫,突然說道:“你覺得她可愛就去追她,別把我攪進來。”說完,加爾斯就要走,卻被安左赫一把拽住。

“把你攪進什麼?攪進一段戀情嗎?你不是沒有喜歡的人嗎?對不對?”安左赫臉上的笑意已經全部散去。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得上課去了。”加爾斯掙脫開安左赫的手,匆匆離去。安左赫站在原地,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樹叢間。

(2)

安左赫陪我坐了一會兒就離開了,走之前還幫我買了一盒草莓酥餅和一本少女漫畫。話說這麼好的男人,璿妮真是有眼無珠,非要去喜歡那個沒心沒肺的加爾斯。

放學鈴聲響起,我放下漫畫,開始思考怎麼回家的問題。動了動腳,嗯,雖然還是很痛,但是下地走路應該可以。如果慢慢走的話,走到公交車站是沒問題的,到時候讓橘泰來接我就好了。

我開始穿襪子,剛穿到一半,門被推開了。我的手停在半空中,瞪著來人,嘴巴張成一個圓形。加爾斯朝後望了望,問道:“你在看什麼?”

“你怎麼來了?”我指著他,難以置信地問道。

“我說過放學後會來看你,你忘了嗎?”加爾斯說道,醫生走進來和加爾斯說著什麼,他點點頭,對我說,“快點穿衣服。”然後跟著醫生走出了病房。

我將襪子套在腳上,心怦怦亂跳。加爾斯居然真的來了,本來以為他隻是說說而已。

我穿好衣服後,加爾斯走進來,提著一袋藥放在床頭櫃上,說道:“每天兩次,每次兩片。”

我拿起袋子翻開,是消炎下火的內服藥片。

“謝謝你。”我將藥袋放進書包裏。

加爾斯沒吱聲,哼了一聲算是回答,接著站在我麵前,定定地看著我。不知為何,他的臉頰微微泛紅:“你……還不能走路吧?”

呃?走倒是能走了,不過他是什麼意思啊?

沒等我反應過來,加爾斯俯下身將我抱了起來,我的心髒差點停止跳動。雖然來校醫室時也是他抱我過來的,不過那時候光顧著痛了,根本沒有多餘的心思去想別的,可是現在……

“你的手抓緊點,不然我很費力的。”加爾斯說道,聲音近在耳邊。我趕緊攬住他的脖子,低下頭不敢看他。

加爾斯咳嗽了幾聲,將我抱了出去。校醫室外停著一輛車,校醫室的護士幫忙將車門打開,加爾斯將我放在副駕駛座上,自己繞到駕駛座那邊上了車。

車子平緩地開出校園,加爾斯將兩邊的窗戶都合上,打開空調。

一路上基本沒有說什麼話,我本來覺得這是個完美的機會,但我發現自己無論如何都沒辦法開口說畫廊簽約的事情。柳美奈,你今天很不在狀態啊。

車子到了我家樓下,加爾斯停下車,看了看四周,有些懷疑地問道:“是不是走錯地方了?”

“沒有,我家就在這裏。”我說道。

“你怎麼會住在這種……”加爾斯止住後半句話,將引擎關閉,然後打開車門,扶我下車。

附近的鄰居正提著菜籃回來,好奇地打量著加爾斯的車,又看了看我。其中一位是住在樓下的張婆婆,她拎著一袋冰凍蝦仁,笑容滿麵地說道:“美奈,這是你交的男朋友吧?真帥氣啊。”

“啊,張婆婆,不是啦,您誤會了。”我趕緊擺手,加爾斯緊繃著臉,將頭轉到另一邊。

“加爾斯,我們快走吧。”我拉著加爾斯的衣服,打算自己走進去。加爾斯一聲不吭地將我抱起來,朝樓道走去。

張婆婆跟了上來:“美奈,下次請你的男朋友來我家做客啊!”

哎呀,明明說了不是的……加爾斯會生氣吧?我不敢抬頭,感覺四周的溫度都升高了。

明明我的口才很不錯的,今天卻總是沒有辦法將事情的經過完整地講出來。在客廳吞吞吐吐說了半天,還是沒說清楚。最後經過加爾斯的補充,姨媽的臉上才出現“原來是這樣”的表情。橘泰一直沒有吭聲,看著加爾斯說道:“這麼說來,是你害我姐受傷的了?”

“橘泰,怎麼可以和客人這麼說話?去,給客人倒一杯茶。”姨媽低聲嗬斥橘泰,橘泰噘著嘴走進了廚房。

加爾斯環視四周,目光落在牆壁上那四張並排的水彩畫上,問道:“你喜歡艾南?”

“是啊,我很崇拜他,喜歡他的印象派作品。”

“看出來了,這四張是臨摹他的‘夜空’係列吧?”加爾斯站起身,端詳著牆壁上的畫,接著將頭轉向客廳深處,指著蒙著一層布的畫架,問道,“這是什麼?”

“這個是我的參賽作品。”

“參賽?什麼賽?”加爾斯好奇地問道。

“‘少年大師賽’啊,每年一次的中學生畫作比賽,艾南是決賽評委呢。”我說道。

加爾斯點點頭,“哦”了一聲,轉過頭問道:“方便讓人參觀嗎?”

“呃,這個還沒畫完,不過,可以的。”我說道,心裏有些激動。畢竟加爾斯是造詣很高的畫家,也許他看了會給我提一些建議也說不定。

加爾斯小心地揭開畫布,將畫布翻到畫架後,完成一半的《阿多尼斯》露出了全貌。圖中有一片碧綠的草叢,野花繁簇,阿多尼斯躺在草地上,閉著眼睛沉睡。他的左上方有一張女人臉的草圖,是還沒畫好的維納斯。

加爾斯盯著圖看了半晌,沒說什麼。

“您的茶來了。”橘泰走過去,將茶杯遞過去。

加爾斯接過去,道了聲“謝謝”,喝了一口茶,幾乎在同一瞬間,巨大的噴水聲從加爾斯的口中發出,一道水柱散成水霧,全部噴到《阿多尼斯》上。

阿多尼斯的臉迅速蒙上一層水霧,接著開始模糊。

“我的畫!”我大喊一聲。

“對不起。”加爾斯驚慌地倒退一步,但大禍已經釀成,《阿多尼斯》的水彩暈染開來,草叢的綠色和野花的紅色混合成了一種難看的灰褐色。

我驚得說不出話來,我的畫,天啊,我整整一個月的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