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0章 完結章(1 / 3)

三日後,謝詡很快將一封抵禦倭寇的折子私下交給皇帝,皇帝陛下冷哼一聲接過,展折瀏覽,不出一盞茶的光景,神色已是愈發詫異。

謝詡的這封折子,可謂是麵麵俱到,處處兼顧,他先前說有“一計”,委實是一種太過謙虛的說法,就算是“一計”,也是一個大計。

“折上內容大抵如下:

第一條,招募士兵,改變軍隊編製體製。大梁朝前陣子衛所製破壞,使得朝廷不得不訴求其他的軍隊途徑,募兵訓練就是其中之一。

第二條,加大防禦縱深和加強北方防禦,海防是重中之重,於台州設海鹽、澉浦、乍浦三關水寨,招募蒼山、福清船隻78隻,官兵兩千餘人,組成一支相當規模的海軍。改造守舊船隻,編四哨,加強水軍。

第三條,修竹城池,加強城鎮防守。沿海各地加緊修築,各府縣的城池逐漸完固。多數城池都用磚石包砌,外有城壕,上有台堞,堅固性和防禦性都會遠超前朝。

第四條,重新劃分戰區,加強防守。浙、直、閩、粵的沿海防務必須打破原先衛所的防禦區劃,形成新的防禦區域。

“禦海上,同海岸,守內陸”三者需統一並進,並且要注重後勤補給,武器裝備,以及平戰結合,確保萬無一失。”

極其詳盡有見地的軍事謀略書,還是出自大梁一位曾經的頂級文官之手。

皇帝陛下幾乎歎為觀止,他從奏折後偷瞥了眼垂手立在案前的謝詡,他身姿頎長,麵容還是“柳醫官”那張臉,但氣質和風骨依舊是屬於原主的那一份冷靜刻板,從容自持。不知不覺,這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皇帝在心中微微嗟歎一聲,收回眼光,將目光移向紙頁上最後一條改進事項,卻發現第五條後頭是一片空白。

皇帝陛下不免蹙眉:“謝小子,還跟朕故弄什麼玄虛,第五條呢!”

謝詡聞言,清淡一笑:“第五條,並非刻意不寫,隻是比較重要,需微臣口述出來。”

“那你講咯。”皇帝陛下闔上奏折,很難得地擺出一副洗耳恭聽好脾氣狀。

謝詡道:“微臣想見一麵太子殿下……”

皇帝陛下未等他講完,便勃然大怒:“好你個姓謝的,居然特意空出一行最要緊的威脅朕!朕讓你見太子才有鬼!”

“陛下還請息怒,”謝詡朝冊公公使了個眼色,公公忙替皇帝陛下遞上澆火涼茶,拍背撫慰,待皇帝稍微平息過後,謝詡才行臣子大禮,不急不緩陳述:“第五條的內容……是希望陛下可以指派微臣趕赴台州,不出一月,臣可將台州東北一帶的犯境倭寇一網打盡。”

皇帝陛下擱下杯子,臉色愈發驚異:“你要去打海仗?”

老君王撚了撚胡須:“那邊可是倭人盤踞之地,最為嚴厲艱險的地帶。廣威將軍在那一處地域了快一年了都不見什麼成效,倒是敗績累累,你有什麼自信能一月之內滅盡倭小?”

“一年?”謝詡勾唇:“看來臣蟄居民間遠離朝堂的這一年,朝中再無賢能,一個小小島國都讓陛下很是疲憊啊。”

“朕才沒有疲憊!”皇帝陛下咬牙切齒:“倭人奸猾狡詐不是一日兩日了,在台州一帶行蹤詭譎,實難洞察其去向。”

“所以,陛下信微臣便是。倘若微臣輸了戰役,此後會永生遠離宮廷,不見太子,更不會再礙陛下的眼;不過……若微臣能夠凱旋而歸,還請陛下切莫再強行阻止我與太子的感情,”謝詡正色,雙手交疊,抬臂至額前,姿態把持有禮,不卑不亢:“此番來去凶險,在趕赴台州之前,還望陛下能夠允許下官,見太子殿下一麵。”

皇帝陛下遲疑許久,才慢悠悠問道:“那你該以什麼身份去台州呢?”

謝詡早有準備:“隨行軍醫。”

送走謝詡,宮門吱呀一聲被掩上,皇帝陛下呷了口茶,原先那種絲毫不加掩飾的神色瞬間收起,變得愈發沉凝。

說實話,他對謝詡感情極為複雜,又愛又恨,長輩之愛,敵國之恨。

在暗處關注著他長大,早已經有了一種視如己出的感覺,倘若謝詡不是前朝皇室遺子,而是全心全心盡忠盡力的大梁首輔,沒有薑氏姐妹的那段鬧劇,玉佑樘現今恐怕已經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小公主,而謝詡,肯定會是駙馬的首當人選。但現實總與夢境背道而馳,被曾經的皇後欺騙,大皇子不是真正的大皇子,謝詡也並非真正的謝大人,這些人以“假身份”在自己跟前來去自如,如魚得水,而他也從未拆穿,興致衝衝地扮演著觀賞者,隻等一天籌備妥當,一網打盡,而他,自然也成功了。

一年光陰白駒過隙,“柳硯”再次出現在宮廷,皇帝見他的第一眼,就知曉是謝詡假扮的了,從小看著長大的孩子,再怎麼完美掩飾,都能叫他一眼辨認出,已經成為一種本能。

謝詡太完美,不論是性格,還是才能,能超出當年的自己,在他眼裏,謝詡是個幾乎挑不出毛病的孩子,唯一展示出弱點的開端,大概就是從愛慕上玉佑樘開始。他早就清楚知曉謝詡喜歡上自己的這個女兒了,因為在玉佑樘回宮前,謝詡布置在宮裏的那些人,那些親自在寺內暗中訓練過的人,實際都是皇帝陛下一早就插排好的眼線。之後的端本宮內,所有看起來無知的太監,沉迷於男色的宮女,都是大梁最頂尖的死士和暗衛,每一次謝詡去找玉佑樘,什麼時候,發生了什麼,皇帝總能第一時間得到具體信息,信息情報來源於碧棠,哈,沒人會想到,也不會再有別人知道真正的真相了。

帝王心似海底針。

在玉謹修看來,****一直是一種極為危險麻煩的因素。太子時期,他便納了幾位側妃,即位當上皇帝,後宮更是日益壯大,但他從未對一名女子動過情,每日安分守己翻牌子四處播種,對每一個妃子都表麵承諾真心,實則假意虛情。玉謹修的正妻後位一直空缺著,空缺的原因並非為了等一位能叫他真心相待的女子,而是在等一個能夠拉攏到,對他有最大助力的黨眾的機會。

熙和十五年,他鎖定目標,薑家。去薑爵爺家之前,暗衛告訴他,薑家一位女兒正在庭院中作畫,於是,順路微服私房,凝眸對望,之後的一切就變得順理成章起來。

薑家還有個容貌相同的女兒,他也是知曉的,借種的那日,他也猜到遮麵的這一位,大概才是那日,在庭院中的那一位。

不過無所謂,不管哪一個,能馬上利用到權力上就行。

再後來,薑家叛國被他察覺,那麼,被毀容的那一位,以及她女扮男裝進宮的孩子,此刻也該派上用場了。

理智的驅使,完美的演技,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有條不紊地進行著,國土愈發鞏固,權力逐年加大,野心也得到高度滿足,沒有****的牽絆,他至死都會穩固站立在這個國家的至高點,他從沒有真正愛過誰,至始至終,他愛的隻有自己,不是最愛自己,是隻愛自己。

而他也成功了,連最難搞的謝詡都能不顧自身安危,為了自己的女兒,給自己的國家,自己的玉氏江山,去打仗

哈哈,太棒了,一切完美。

已經上了年紀的帝王慢悠悠揚唇,室內的陰影半籠在他臉上,沒人能真正辨識出他的神情。

謝詡如願以償見到了玉佑樘。

他是悄悄來到端本宮的,並未率先通知玉佑樘,想給她一個驚喜,大半個月未見,他實在太想他了,趕赴太子住所的步伐也很是緊促。

他途徑紅木遊廊,瞥到了許久未見的少女,腳步又不由輕緩起來。

時至今日,玉佑樘距離被診出身孕還不到兩月,外加冬季裏衣袍寬厚,她腹部還瞧不出什麼隆起。她正眯著眼倚在鋪有厚重皮草的椅子上曬太陽,頭仰出椅背邊緣,仿佛要享盡日光。花圃就裝點在她腳邊,料峭風裏,萬物俱寂的園圃中已經開出了一串串小花,金黃色,金曜的星子一般綴滿枝頭,把從身的那一處裝點的十分盎然。

迎春花,寒冬即逝,春意漸出。

仿佛是某種意旨,謝詡心頭一暖,眼底燃起笑。

有宮人見到他,想像太子通報一聲,被謝詡阻了下來,隻自己靜悄悄朝椅上人走去,行走無聲,然後停在了她椅後。

似乎感覺到陽光被什麼擋著了,玉佑樘睜開眼,見到了男人的高大身形和線條堅毅的下巴。

不出所料的驚喜。

玉佑樘並沒有換姿勢,隻抬起一邊手臂背過碰了碰謝詡的身體,確認是實實在在的人:“真好,不是夢。”

“夢裏也會有真實的感覺。”謝詡道。

玉佑樘閉起眼,垂手到嘴邊,掩了個哈欠:“那我還是繼續睡好了。”

謝詡失笑,將她腦袋托了回去:“這麼仰著頸子不累?”

“不累,”玉佑樘又執拗地仰成原來的姿態,再度睜開眼:“不這樣就瞧不見你。”

聞言,謝詡目光輕輕晃了晃,側眼瞧了瞧別處,確認無人注意這裏,飛快俯下身,蜻蜓點水一般,親了親少女的唇。

“哈哈,派兩個文官出身的人去打海仗?”

半個時辰後,聽完謝詡所言正事,玉佑樘不禁搖頭失笑。

皇折三日後就會下達,柳丞局,也就是謝詡,是以軍醫身份隨行,實則為軍師,手中暗握重權。同行之人還有沈憲,他是此番援軍的帶兵首領。

謝詡此番來東宮就是為了提前透露此事,與玉佑樘作個別。

謝詡在她身畔為她劃涼雞湯,對她的譏笑並不多言。倒是一邊的碧棠看不下去了,為謝大人抱不平:“太子殿下,這兩可都是你選中的人呐,一個是自家夫君,一個是自家幕僚,至於對自己這般沒信心殺自己威風嘛?”

玉佑樘聞言恍悟,凝眉悠悠道:“也是……願他倆大捷而歸,莫要丟了孤的顏麵;若是輸了,就別回來見我。”

碧棠睜大眸子:“殿下,我第一回瞧見你這樣的女子。按道理說,相公出征,妻室難道不應該在閨中祈求平安,外加報以春怨巴不得夫君早早回嗎?你居然言,輸了就別回來見你?”

“嗯。”太子殿下麵不改色。

謝詡的重點倒與碧棠不同,隻將手中盛有濃鬱雞湯的青瓷碗遞給太子:“他倆?我與沈憲,在你心中處於同等位置?”

玉佑樘抱著手爐,斜他一眼:“自然,於公,你們都是臣。”

“於私呢?”謝詡意味綿長地注視著她。

玉佑樘立馬不作聲,裝模作樣含了塊嫩雞肉在嘴裏細細咀嚼。

謝詡抬手,替她將碎在耳前的頭發夾到後頭,挑起嘴角,道:“殿下還請放心,臣一定會凱旋而歸,我一生隻輸給過一個人,且隻會輸給那人。”

玉佑樘深知他所指是誰,隻爽朗一笑,輕輕地拍了拍腹部:“我們都信你。”

謝詡握住她輕拍的那隻小手,攥緊在自己手裏,微涼的指尖一瞬被寬厚的掌心捂熱:“等我回來,此番是我最後一次離開你身邊。”

“知道啦,知道啦,呃雞皮疙瘩都掉一地噢,拜托你們下次秀恩愛也先看一看旁邊有沒有人好嗎,讓我們這些孤家寡人怎麼扛得住喲。”

玉佑樘還未開口,碧棠倒先不滿地嘟囔替她作答了。

於是乎,太子和謝詡不再多言,相視一笑,心有靈犀一點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