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謝詡很快將一封抵禦倭寇的折子私下交給皇帝,皇帝陛下冷哼一聲接過,展折瀏覽,不出一盞茶的光景,神色已是愈發詫異。
謝詡的這封折子,可謂是麵麵俱到,處處兼顧,他先前說有“一計”,委實是一種太過謙虛的說法,就算是“一計”,也是一個大計。
“折上內容大抵如下:
招募士兵,改變軍隊編製體製。大梁朝前陣子衛所製破壞,使得朝廷不得不訴求其他的軍隊途徑,募兵訓練就是其中之一。
加大防禦縱深和加強北方防禦,海防是重中之重,於台州設海鹽、澉浦、乍浦三關水寨,招募蒼山、福清船隻78隻,官兵兩千餘人,組成一支相當規模的海軍。改造守舊船隻,編四哨,加強水軍。
修竹城池,加強城鎮防守。沿海各地加緊修築,各府縣的城池逐漸完固。多數城池都用磚石包砌,外有城壕,上有台堞,堅固性和防禦性都會遠超前朝。
重新劃分戰區,加強防守。浙、直、閩、粵的沿海防務必須打破原先衛所的防禦區劃,形成新的防禦區域。
“禦海上,同海岸,守內陸”三者需統一並進,並且要注重後勤補給,武器裝備,以及平戰結合,確保萬無一失。”
極其詳盡有見地的軍事謀略書,還是出自大梁一位曾經的頂級文官之手。
皇帝陛下幾乎歎為觀止,他從奏折後偷瞥了眼垂手立在案前的謝詡,他身姿頎長,麵容還是“柳醫官”那張臉,但氣質和風骨依舊是屬於原主的那一份冷靜刻板,從容自持。不知不覺,這孩子已經長這麼大了,皇帝在心中微微嗟歎一聲,收回眼光,將目光移向紙頁上最後一條改進事項,卻發現第五條後頭是一片空白。
皇帝陛下不免蹙眉:“謝小子,還跟朕故弄什麼玄虛,第五條呢!”
謝詡聞言,清淡一笑:“第五條,並非刻意不寫,隻是比較重要,需微臣口述出來。”
“那你講咯。”皇帝陛下闔上奏折,很難得地擺出一副洗耳恭聽好脾氣狀。
謝詡道:“微臣想見一麵太子殿下……”
皇帝陛下未等他講完,便勃然大怒:“好你個姓謝的,居然特意空出一行最要緊的威脅朕!朕讓你見太子才有鬼!”
“陛下還請息怒,”謝詡朝冊公公使了個眼色,公公忙替皇帝陛下遞上澆火涼茶,拍背撫慰,待皇帝稍微平息過後,謝詡才行臣子大禮,不急不緩陳述:“第五條的內容……是希望陛下可以指派微臣趕赴台州,不出一月,臣可將台州東北一帶的犯境倭寇一網打盡。”
皇帝陛下擱下杯子,臉色愈發驚異:“你要去打海仗?”
老君王撚了撚胡須:“那邊可是倭人盤踞之地,最為嚴厲艱險的地帶。廣威將軍在那一處地域了快一年了都不見什麼成效,倒是敗績累累,你有什麼自信能一月之內滅盡倭小?”
“一年?”謝詡勾唇:“看來臣蟄居民間遠離朝堂的這一年,朝中再無賢能,一個小小島國都讓陛下很是疲憊啊。”
“朕才沒有疲憊!”皇帝陛下咬牙切齒:“倭人奸猾狡詐不是一日兩日了,在台州一帶行蹤詭譎,實難洞察其去向。”
“所以,陛下信微臣便是。倘若微臣輸了戰役,此後會永生遠離宮廷,不見太子,更不會再礙陛下的眼;不過……若微臣能夠凱旋而歸,還請陛下切莫再強行阻止我與太子的感情,”謝詡正色,雙手交疊,抬臂至額前,姿態把持有禮,不卑不亢:“此番來去凶險,在趕赴台州之前,還望陛下能夠允許下官,見太子殿下一麵。”
皇帝陛下遲疑許久,才慢悠悠問道:“那你該以什麼身份去台州呢?”
謝詡早有準備:“隨行軍醫。”
送走謝詡,宮門吱呀一聲被掩上,皇帝陛下呷了口茶,原先那種絲毫不加掩飾的神色瞬間收起,變得愈發沉凝。
說實話,他對謝詡感情極為複雜,又愛又恨,長輩之愛,敵國之恨。
在暗處關注著他長大,早已經有了一種視如己出的感覺,倘若謝詡不是前朝皇室遺子,而是全心全心盡忠盡力的大梁首輔,沒有薑氏姐妹的那段鬧劇,玉佑樘現今恐怕已經是自己的掌上明珠小公主,而謝詡,肯定會是駙馬的首當人選。但現實總與夢境背道而馳,被曾經的皇後欺騙,大皇子不是真正的大皇子,謝詡也並非真正的謝大人,這些人以“假身份”在自己跟前來去自如,如魚得水,而他也從未拆穿,興致衝衝地扮演著觀賞者,隻等一天籌備妥當,一網打盡,而他,自然也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