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謝詡險些心悸將亡,但平複片刻,立馬延生出許多其他紛雜的情緒,貫穿過他的大腦和胸腔,欣喜至極,又揉著羞愧難當,自己養大的小女孩竟然有了身孕,懷的還是自己的孩子,擁有她的理由又多了一個。
他真的很想馬上和玉佑樘分享,可猛然想起這姑娘連來個月信都痛苦到想死,對於他來說,也許是個好消息,但對於玉佑樘而言,恐怕是噩耗吧。
於是這個老男人很快穩住心緒,抑製住那些快要衝破喉嚨的傾吐欲望。
他垂眸望了望燭光裏少女的小臉,決心壓下一切,守住秘密,等過陣子,緩和緩和,再告訴她。
不過,隱瞞的後果就是,他要開始瘋狂補充養胎知識,幾乎要全天候注意玉佑樘的動向和行蹤,杜絕掉任何對胎兒不利的情況,在飲食保養上更是要親力親為,每日典膳司的廚房內,皆是一群宮娥和禦廚們圍觀在一邊,滿臉崇敬地圍觀著清秀俊雅的丞局大人在滾滾油煙中,掌勺顛勺,揮汗如雨,籌備太子殿下的飯菜。
碧棠自然也知曉一切,因為現實所礙,謝詡不可能完全守候在太子殿下身邊,隻能靠碧棠時刻監督。碧棠得到消息後,震驚許久都回不過神,但職業素養還是讓她很快投入到對太子殿下的限製與照顧之中,熟讀了謝先生交給她的切忌事項後,還不能忘了回秉給他太子每日生活,飲食上的各類細節。
兩人的神經時刻都繃得緊緊,生怕玉佑樘一個不注意,傷了胎氣。
尤其今早碧棠實在忍不住去出恭,這才稍微離了片刻,就叫謝詡瞧見玉佑樘爬那麼高掛燈籠,簡直要瘋……
當然,我們的太子殿下肯定也能感受到到身邊人的過度緊惕與注重,這讓她不自在得很,她曾經講過碧棠一次:“你現在怎麼變得和謝先生一樣了。”
碧棠隻能苦惱地打哈哈:“近墨者黑吧,嗬嗬嗬嗬……”
所幸這個回答還算讓太子殿下滿意,順利蒙混過關,混到除夕。
除夕當晚,宮中四麵張燈結彩,喜鬧融融。
明明是滿目佳肴,叫人興高采烈的團圓宴,玉佑樘仍吃的一身困頓,不知是因喝了幾杯小酒道賀,不勝酒力的緣故,還是平日裏被謝詡那家夥給嬌養慣了太容易累,到最後,耳邊隻朦朧接收著酒席上皇親國戚間的觥籌交錯聲,乏意卻愈盛,她隻好揉了揉眼,隨便拈了個借口去園裏吹風清醒了。
碧棠忙跟上自家主子,為她套好一件狐毛披風。
她已經習慣被如此對待,隻微微蹙眉,而後恢複常色,慢吞吞穿行園中,朝著東宮方向走。
除夕的夜晚不見一絲深沉冰冷,京都明亮的燈火將天空曜亮大半。
謝詡在局裏用了餐,他惦記玉佑樘的身子,又想起這孩子在宴席上定是要飲酒,不禁越發心切,也借著宮人太監們鬧酒鬧得不顧他暇時脫了身,想找個機會私下見碧棠一麵,吩咐她多多留心太子殿下,切莫酗酒喝多了。
他步伐如心境焦急,迎麵而來的臉紅著打招呼的宮女,也全都忽略了去。
一個回去,一個過來,不想卻在其間碰了麵。
借著園內隨處可見的年燈,瞧清彼此的臉後,雙方皆是一怔。
玉佑樘不再走動,隻立在原地等他過來,心有靈犀,謝詡提步靠近。
玉佑樘瞥了眼他深黑的眸子,轉了個身,目視遠方,哈口氣道:“又是一年過去了。”
謝詡低頭凝視她頭頂,皎潔的額頭,和秀挺的鼻尖:“嗯,去年此刻,沒有在你身邊。”
玉佑樘微微一笑:“大過年的,非得勾起傷心往事。”
謝詡也隨著她笑了,笑並未出聲,卻有種無聲勝有聲的溫存,他咬字清晰,慢慢許下承諾:“今後,每一年,我都會陪在你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