共軍的“詭計”都用在戰場上,所以老是打勝仗。我們的“詭計”都用在官場上,所以老打敗仗!
——鄭漢臣對不懷好意的錢孝正說道
第一節
解放戰爭中,東北民主聯軍(後改稱東北人民解放軍,東北野戰軍)向盤踞在東北的國民黨反動派發動了強大的軍事攻勢,國民黨軍被迫龜縮到中長鐵路的幾個古城。在撤退外圍據點的戰鬥中,守敵369師團長鄭漢臣夫婦也在其中。
黃昏時分,硝煙彌漫的戰場上,牽引大炮車歪倒在公路旁的山溝裏。近處,蔣軍的屍體狼藉,民工隊員正在打掃戰場。一群群的俘虜,被民主聯軍的戰士押送著走過公路。小山坡上,徐大嫂領著幾個民兵,押送著蔣軍的家屬隊伍走下來。家屬隊伍和俘虜的行列在公路上彙合在一起了。林秋蘭,夾雜在穿著各式各樣服裝的太太群裏。由於她那漂亮的臉孔,特別是在旗袍外罩著一件美式短外套,顯得極為引人注目。她那受驚的雙眼,不時搜索著並排走過的俘虜們。大群的俘虜踏上木橋,
向村莊進發。良久,俘虜中一個小個子兵扶住受了傷的大個子兵,艱難地走上橋頭。這時,從橋洞下傳來人聲:“老總,老總!行個方便吧!”橋洞下,兩個民主聯軍戰士押著一個穿著長衫、戴著禮帽的中年人,從陡峭的小路走上橋來。
小個子兵向前一步注視著。兩戰士押著那人已向橋頭走來,他摘下手指上的金戒指,分贈給他們,說:“老總,這點小意思……”
戰士們不耐煩地用槍尖撥開他的贓物,催促道:“別囉嗦啦!快走!”
那人回過頭來,無意地瞧了一下小個子兵,頓時震驚了。那人假裝擦著汗,把禮帽拉得低壓在眼睛上,悶聲不響地走過去了。小個子兵看著那人的背影走得遠一點時,急步走向王班長,輕聲說:“王班長,報告一個秘密!那個穿便衣的……”
晚間,在一間四合院的上房裏。東北民主聯軍某兵團敵工部薑部長和藹地對著那個商人打扮的人說:“你不是做生意的。”說著,摘下自己的軍帽,指著額上的帽痕說:“你頭上也有這麼一道疤。”此人辯解是戴禮帽戴的,薑部長又指出他的下巴上也有傷疤,他慌忙說是小時候跌傷的。見他還在抵賴,薑部長從抽屜裏拿出一份發黃的蔣軍《陣中日報》遞給他,指著頭條標題說:“請看。”
在煤油燈下,那人看見報上印著:“湘桂前線繼續激戰,鄭漢臣營長奮勇殺日寇,隻身肉搏救出趙崇武師長”
他站起來,把報紙放在桌上,還想辯解什麼。
這時,他身後的白布門簾掀開了,王秘書帶著林秋蘭走進門來。薑部長看了看她們,轉向鄭漢臣:“你看誰來了?”
薑部長讓林秋蘭前來與他見麵。鄭漢臣一看不覺一怔。林秋蘭卻驚喜地湧出淚花。鄭漢臣用眼神暗示她不要來相認。但林秋蘭顯然不想錯過這難得的重逢,喚道:“漢臣!”接著,便奔到丈夫身邊,扶著他的肩膀,嗚咽地哭起來。鄭漢臣歎了口氣,慢慢推開愛妻的雙手,轉過頭坐下。
薑部長見身份搞清楚了,提醒他該考慮下一步了。鄭漢臣一改剛才的態度,強硬地說:“不成功便成仁,要殺就殺!要斃就斃!”薑部長平靜地問:“鄭團長,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替蔣介石賣命打內戰,替美帝國主義當走卒,就是死了,也要遺臭萬年。”
鄭漢臣表示自己是軍人,不談政治。薑部長冷笑了一聲,說:“可是政治偏偏要找你!蔣介石從西南把你們調到東北來,三個師擺在三個地方,歸他的嫡係指揮,你說這是政治還是軍事呢?”
看到對方默默不語,薑部長走近他,進一步說道:“同在一個軍,他的嫡係203師全部美式裝備,住在城裏,吃得好穿得好。可是你們369師卻受到另一種待遇,這又是什麼呢?”鄭漢臣掩蓋不住內心的不平,兩眼射出憤怒的光。薑部長步步緊逼:“就拿今天這一仗來說吧!蔣介石嫡係203師所謂的出城接應,實際上放了一陣空槍縮回城裏去了,單單丟下你們挨打,這難道不是借助於內戰消滅異己嗎?”鄭漢臣讓薑部長不要再說了。薑部長提醒他不要否認事實。鄭漢臣表示自己雖不否認,但也不會投降。薑部長表示不會勉強他投降,這讓鄭漢臣越發迷糊了。薑部長坐下,告訴他會放他們夫妻回去。鄭漢臣和林秋蘭既驚喜又懷疑。
林秋蘭早已掩飾不住自己的喜悅,不住地感謝薑部長,鄭漢臣沒有吱聲,但已打消了疑慮。薑部長看出了他的心情,建議他們說是打散了跑回去的,這樣可以避免狡猾的錢參謀長的懷疑,並派人叫武工隊長送他們過江。鄭漢臣夫妻倆向薑部長點頭致謝。這時,林秋蘭擦著眼淚告訴薑部長早晨被包圍時,她把孩子放在山溝裏老百姓家了。薑部長答應派人幫忙找孩子,找到後送回給他們。林秋蘭考慮到被俘的家屬都認得自己,讓鄭漢臣先回去,鄭漢臣同意了。
一張電報紙上寫著:“錢:據606報告,鄭漢臣換便衣失蹤,可能被俘過。剿總情報部。”蔣軍369師參謀長錢孝正推了一下金邊眼鏡,轉了轉眼珠,把電報放進衣袋,對鄭漢臣的團副蔣家訓說:“要進一步調查。”錢孝正和蔣家訓都是蔣介石派進地方軍369師,控製和監視該師骨幹的。宴會廳內。正麵掛著大幅壽星畫,兩旁是金字的紅對聯。案幾上擺著一盤壽桃,點著一對大紅蠟。蔣軍正為369師師長趙崇武慶賀五十壽辰。369師的副官長李忠民舉著杯站起來邀請大家為趙師長的身體健康幹杯,在座的紛紛舉杯站起來慶賀。人們幹杯,唯有錢孝正隻啜了一口。鄭漢臣佯裝不平地說:“錢參謀長,你太滑頭了!”錢孝正哈哈一笑,有意把話引向鄭漢臣:“這次突圍,多虧鄭團長奮勇掩護,我替師長再敬鄭團長一杯。”
鄭漢臣以攻為守:“先把你那杯喝了!”錢孝正喝了杯中的酒,然後拿起酒瓶繞到鄭漢臣身邊給他斟酒,並用假裝責怪的口吻說:“你當時應該設法把秋蘭和孩子一塊帶出來。”鄭漢臣無奈地說當時突圍還來不及呢。“是呀!”錢孝正走向自己的座位,接著說,“聽說你被共軍包圍了,大家都很擔心你。”鄭漢臣裝著無奈地說:“隊伍打散了,換了便衣,趁天黑就跟著打散的隊伍跑回來了。”錢孝正笑了笑,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客人紛紛離座散去。錢孝正和鄭漢臣由宴會廳走進會客室,兩人邊走邊談。“鄭團長,在關內還發生過這麼一件事。有對旅長夫婦,一塊兒被共軍俘去,結果是男的放出來,女的留下當了人質。”錢孝正意有所指地說道。
鄭漢臣猛回頭盯視著錢孝正,錢孝正不露痕跡地注意對方的反應。鄭漢臣激怒地責問道:“錢參謀長,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啊?”他停了一下繼續說,“打開天窗說亮話吧,要是信不過我,就公開審問好了。要是想無中生有,指桑罵槐,兄弟我也不是好欺負的!”錢孝正過來拍著他的肩頭,賠笑地說:“我是怕鄭太太中了共軍的詭計。”鄭漢臣不甘示弱:“共軍的‘詭計’都用在戰場上,所以老是打勝仗。我們的‘詭計’都用在官場上,所以老打敗仗!”
院牆內的樓房門口,兩個衛士拉住一小個子兵往外推,鄭漢臣喊道:“幹什麼?”衛士立刻鬆手往回看。鄭漢臣大步走下台階,小個子兵急忙跑過來,報告說團長太太回來了。小個子兵繼續報告:“203師的巡邏隊把太太們扣起來了!”鄭漢臣急切地追問怎麼回事。小個子兵從頭說起:“今天下午,八路軍放我們回來,剛到江岸,就碰到203師的巡邏隊,帶隊的是個連長,他命令巡邏隊搜查,他們在太太們身上亂搜!他們把太太們的金子首飾,全摸去了。太太們罵他們是強盜!”小個子兵加快話語:“他們把太太們關在樓上,樓頂上好像是在打架!我聽見鄭太太罵他們是畜生!土匪!”鄭漢臣實在聽不下去了,他拔出左輪手槍,一把抓住小個子兵的領口要他帶自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