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簡單點兒。”雷蒂夫說。

“根目錄裏麵分為兩派。最近幾年,以斯威夫特和拉馬拉為首的穩健派開始趨向於放棄‘祖魯人民軍’甚至放棄非洲。而另一派則是‘宓妃’支持的珍妮一派,他們拒絕這樣做,擔心引起連鎖效應。後來斯威夫特手下的一個首席科技官開發了個關於微觀粒子的什麼技術,引起了‘宓妃’的注意。所以‘宓妃’轉向支持斯威夫特,這樣珍妮就被孤立了。”

“她死了嗎?”

“不,珍妮雖然在根目錄內部樹敵甚多,但家族勢力龐大。斯威夫特他們以體檢為名,讓‘宓妃’騙珍妮和她的盟友藤原坤進行體檢,借機對他們進行了思維重塑,其實就是用二十年前的思維複製數據覆蓋了珍妮他們現有的思維。珍妮失去二十年記憶,清醒後已經不能再擔任根促會的任何核心職務。雖然名義上她還享受著副主任的資格和待遇,甚至擁有四個克隆體,但她和她的家族已經失去了根目錄的領導權。藤原坤思維重塑後無意發現了真相,前一陣叛逃到了地下。”

“珍妮之前也是副主任,隻是有實權;之後她的職務沒變,卻什麼都沒有了。”雷蒂夫感歎道,“那你告訴我,你打算對亞細亞的叛軍說點兒什麼呢?”

“你要幹什麼?”聽雷蒂夫問這個問題,弗朗西斯本能地瞪大了雙眼。“你說呢?”雷蒂夫狠狠地提起鞭子,緩緩纏繞在弗朗西斯的脖子上,說,“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快!”

根目錄水原聯絡處是根目錄在京畿道的指揮中心,規模上略遜於首爾基地,擁有直屬雇員六百六十餘人,其中永生者占百分之八十五。戰前,在這裏工作是整個京畿道人的夢想,誰知道當暴亂發生的時候卻成了徹徹底底的人間地獄。

天擦黑的時候,市區的巷戰基本結束了,槍聲零零星星,殘垣斷壁間隻有蒸騰的滾滾濃煙,煙霧中沸騰的火焰和遍布街衢巷尾的屍體訴說著剛剛過去的戰爭。雷蒂夫坐在吉普車的副駕駛位上,手裏緊緊握著散彈槍,明顯不太合身的迷彩服將他的身體緊緊包裹。

汽車在根目錄駐地大樓前停下了,幾個剛剛接管這裏的聯軍士兵檢查了雷蒂夫五人的證件,然後很標準地給他敬了個軍禮,說:“弗朗西斯少校,諾曼司令正在等候您的到來。”

“找幾個人把行李搬到屋裏,你們也去那兒等我一會兒。”雷蒂夫拍了拍金喚章的肩膀,然後飛快地繞過障礙,在充當臨時指揮部的會議室裏見到了此次聯軍負責京畿道攻堅戰的最高指揮官諾曼•斯蒂芬。此時這位據說戰前隻是在地下世界某軍事院校當教員的老頭子正威風凜凜地帶著作戰參謀在巨大的全息屏幕前觀看“蕭曠”做的戰事推演。

“弗朗西斯少校,我剛剛得到一個非常不幸的消息。”雖然說話的時候諾曼竭力表示出同情,可雷蒂夫在他臉上看不出一絲悲傷。他說:“你們‘亞細亞解放陣線’的首席指揮官樸少章上校在剛剛結束的戰鬥中犧牲了。”

“樸少章?”雷蒂夫努力在腦海中回憶著自己見到過的每一個“亞細亞陣線”的成員,卻無論如何也不能將那紛雜的麵孔和這個名字對應起來。就聽諾曼繼續說道:“他的運氣不太好,主攻的方向遇到敵人突圍。”

“哦,那太不幸了。”雷蒂夫說。

“不過我們仍然取得了勝利,你知道這足以讓地下作戰大本營那幫自以為是的聯軍指揮官們震驚。我們是最快拿下根目錄一個中等規模聯絡處的部隊。”

“這要歸功於您的正確指揮。”雷蒂夫不失時機地說道。諾曼果然被逗得哈哈大笑,很用力地拍著雷蒂夫的肩頭:“這是大家的功勞,但指揮起來的確也不容易。你知道我們聯軍成分複雜,能聚集在一起其實都是麵臨共同敵人的原因,如果沒有了根目錄很有可能自己人打自己人。”他說到這裏很用力地在空中揮了揮拳頭:“一定要杜絕這種事情發生,所以我們要加強憲兵隊的勢力。晚飯後我要召集所有叛軍的首領開個會,主要談談下麵的行動和各部隊的配合。你就代表‘亞細亞解放陣線’參會吧。”

“好的司令員,我會永遠遵守您的命令。”雷蒂夫畢恭畢敬地說。他知道,自己其實沒資格參加這種會議,之所以諾曼要他代表“亞細亞解放陣線”是因為他們想了解更多關於根目錄的情報,以便為下一次攻打首爾做準備。

“看來我又得臨陣磨槍了。”從諾曼的指揮部出來,雷蒂夫穿過長長的走廊,邊走邊掏出厚厚的日記本,在潦草的記錄中尋找弗朗西斯的口供。

突然,身邊的房間傳出一聲巨大的槍聲:“嘭”!

雷蒂夫被嚇了一跳,他瞠目結舌地看去,但見這是一間很普通的辦公室,門卻並未關上。他透過兩指寬的門縫瞧去,但見地上躺了個年輕女人,渾身赤裸,雙乳間被自動武器轟出了個直徑兩英寸的血洞,正汩汩往外冒著鮮血,眼見是剛剛咽氣。

女人麵前,一個聯軍部隊的黑人士兵剛剛提起褲子,身邊的牆上靠著一支智能自動步槍。士兵見到雷蒂夫出現在門外,滿不在乎地敬了個軍禮:“你來晚了,少校先生。”

雷蒂夫瞅了一眼,看到屋裏值錢的東西大都已經被搬空了,顯然這個士兵屬於另外一隊叛軍。這次加入“自由聯合軍”的地上反叛組織雖然名義上聽從地下作戰大本營的指揮並服從於地下聯合部隊,但畢竟人數占優勢的他們不可能像地下聯合部隊那樣表現出職業軍人的素養。所以在先頭部隊清場後往往會有屬於其他組織的叛軍再次做掃尾工作。

“把現場處理一下。”雷蒂夫說完轉身離開,才走了幾步就見到幾個聯軍士兵押著兩個上了年紀的根目錄女員工從麵前走過。他往他們前進的方向看了一眼,知道要押去做集中處決。

“那些根目錄的人也會被殺掉嗎?”剛走進為自己安排的臨時寢室,金喚章就跳出來用帶著顫抖的聲音說道,“我剛才在路上,看見聯軍士兵把一群永生者一個一個地從八樓扔下來,遍地都是屍體。”

“所有人都恨死這些人了,所謂永生者都該死。”雷蒂夫輕描淡寫地說了一句,發現屋子裏隻有金喚章一個人,“其他人呢?”

“剛才幾個亞細亞的士兵,就是跟我們作戰的那個連長帶人過來說抓了九個俘虜,都是年輕的女人,讓我們過去消費。”

“你怎麼沒去跟著放鬆放鬆,吃飯最少還有一小時呢。”雷蒂夫笑道。

“雷蒂夫!”金喚章忽然用緊張的口吻叫道,“你難道真以為自己是弗朗西斯?那個被我們埋到派遣站後院的黃桃罐頭?這人不一樣,他可是叛軍啊,我們要知道冒名頂替會被判死刑的,我們殺的是個投誠的根目錄軍官……”

“閉上你的狗嘴!”雷蒂夫突然惡狠狠地打斷了金喚章,他厭惡地望著這個渾身顫抖的身影,驀然質疑自己為什麼和這樣一個軟骨頭共事這麼多年,“別跟我提這些,一個字都不準說。我是弗朗西斯少校,‘自由聯合軍’東亞作戰署第十一電子步兵師亞細亞獨立旅的少校弗朗西斯,上司是上校旅長樸少章。”

“我們離開治安局派遣站已經一個月了,同時失蹤五個人會被發現的,到時候我們會失去一切,包括生命。”金喚章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你是個光棍,可我還有妻子和兒子,他們會找我的。”

“彼得、傑瑞和尼古拉都成家了,我也有女朋友。我們說過功成名就的時候再告訴他們,你忘記了?還有誓言呢,你在上帝麵前發過的誓不算了?”

“不行,我不能留在這兒。”金喚章一屁股坐到床上,慢慢地摸出一支香煙,說,“我要回保留地去,現在有這麼多人到前線,那兒的工作一定很好找。”

“你打算怎麼解釋我們的失蹤?”

“我不會回西鎮了,我打算帶著妻子和孩子去首爾保留地。”

“好吧。”雖然已經打定了主意,可雷蒂夫還要裝出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人各有誌,我也不勉強你。”說著話他走到自己的行李箱前,取出一些錢交到金喚章手裏:“兄弟一場,記得經常聯係。”

“這——”

“拿上,早點兒走吧,要是彼得、傑瑞和尼古拉他們回來萬一不讓你走可麻煩了。”

“好,那太謝謝你了。”金喚章接過錢,走到五個人的行李堆前找出自己的一個包,在裏麵挑了挑,把不重要的衣物都扔了出來,然後背上包和雷蒂夫擁抱,“我要找個更好的差事,等你們打到首爾的時候我們再見。”

“拿好你的保留地電子居民證,我相信我們會在首爾見麵。”雷蒂夫笑著把右手伸進了衣服口袋,那裏一直貼身放著支用來防身的智能電磁脈衝手槍。

“好的,再見了兄弟。”金喚章轉過身,剛要推門的時候雷蒂夫猛地拔出手槍扣動了按鈕。“嗞——”微弱的聲音過後,一道紫藍色的閃電驀然從槍口射出,在金喚章的身後劃出優美的弧線從他的後腦進入身體,然後迅速從七竅中噴出一股又一股的淡淡青煙。與此同時,金喚章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雷蒂夫靜靜地站在金喚章麵前,小心翼翼地用槍頂著將他翻了個身,直到看見炭火般的臉色時才放下心,很認真地收起槍,然後想了想,把金喚章的衣服一件件地脫了下來,直到他一絲不掛為止。

根目錄水原市駐地大樓的外麵是個小廣場,此時天已黑透,整個廣場上東一堆西一簇地點著幾個火堆,零零星星地有不少進進出出的聯軍士兵。再遠一點兒的地方憲兵隊已經將周圍封鎖,用巴基管材料搭了相當堅固的隔離帶。雷蒂夫拖著金喚章的屍體來到封鎖區中心,小心地左右打量著環境。

廣場上的屍體不少,大都是衣衫不整的年輕女人,也有少數男人,所以金喚章在這兒既不顯眼也不孤單。看樣子上了年紀的人都被集中到封鎖區外麵處決了。雷蒂夫回屋抱起金喚章的衣服在一個火堆前停住,一件件地扔了進去。

火焰騰空而起,劈裏啪啦的火星險些濺到雷蒂夫臉上,他往後退了幾步,差點兒踩中一個士兵的腳。

“你燒的什麼,長官?”士兵微笑地問道。雷蒂夫猶豫了一下,正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時卻看到士兵手裏好像也拿著東西,於是問道:“你要燒什麼?”

“女人的衣服。”士兵老老實實地回答。

“我也是。”雷蒂夫站直身體,看金喚章的衣服已經燒完,估摸著時間差不多了,便踅步到會議室開會。此時會議室裏一個軍官正給諾曼司令彙報情況:“現在已經初步清理完畢,沒有遺漏。”

“確認沒有漏網的嗎?”

“是的司令員,我們對沒有‘自由聯合軍’信息終端的人一律消滅肉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