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館裏的一位世界主義者(2 / 3)

紐約市內有眾多像這個咖啡館每晚都呈現的場麵,我覺得用一段文字來描述它絕對不為過。

很難想象這裏能消耗掉成噸的啤酒,這更增加了說服力。有人很輕率地就下結論說,那些南方人一到晚上,就都積聚在了咖啡館裏。這是一個北方城市,這些人大膽地為“南方叛軍”的戰歌歡呼,確實讓人匪夷所思,如果稍加思索也不是不可解釋。對西班牙的戰爭,薄荷與西瓜連年都獲得了大豐收,新奧爾良賽馬場爆出冷門,以及由印第安那州和堪薩斯州的居民組成的“北卡羅來納州社交圈”舉辦的盛大豪華宴會,都使得南方成為曼哈頓的“時尚”元素。為你修指甲時,侍者小聲對你說,你的左手食指不由得使她想起一位弗吉尼亞州裏士滿市的紳士。哦,肯定的,但現在女人一般都要出去工作——這是真的,因為戰爭,你完全明白。

正當《迪克西》歡快的節奏振奮人心的時候,不知從哪裏鑽出一個黑頭發的男青年,一邊使勁地搖晃著一頂軟簷帽,一邊學著莫斯比遊擊隊員的樣子又吼又叫。他穿過繚繞的煙霧直接來到我們的桌子前,坐在了另外一把空椅子上,然後掏出一支香煙。

因為是晚上,又到了這個時候,我們這些人就更加放肆了。我要侍者給我們送來三份韋爾茨堡酒。當黑發青年知道我給他也要了一份,對我微笑著點了點頭表示謝意。我抓住這個不錯的機會向他提一個問題,正好借機驗證一下我的一個理論。

我說:“請你不要多心,你來自哪裏,是不是……。”

還沒等我問完,E·拉什莫爾·柯戈蘭突然在桌子上啪地拍了一下,把我到嘴邊的話嚇了回去。

他說:“抱歉,原諒我的不禮貌。但你的問題是我永遠都不想聽到的。難道一個人來自哪裏,很重要嗎?從一個人的郵政地址來判斷一個人的出身,這樣做公平嗎?嗨,我見過各種各樣的人,肯塔基人討厭威士忌,弗吉尼亞人不是帕卡洪塔斯的後裔,印第安納人從不寫小說,明明是墨西哥人卻不穿側麵縫著銀元的天鵝絨褲。我見過滑稽能逗人笑的英國人,大手大腳的美國北方佬,麵如冰霜的南方人,心胸狹小的西部人,忙碌不堪的紐約都市人,他們忙得連上街逛一個小時的時間都擠不出來。還有一次在一個食品店裏,見到過一個侍者隻有一隻胳膊,他正在用紙袋子包橘子。人就是人,錯不了,不用給他貼上什麼地域的標簽,這樣反而會給他設置了障礙。”

我說:“也請原諒我這麼問,我的好奇完全是有理有據的。我對南方也比較了解,當樂隊演奏《迪克西》的時候,我就在仔細地觀察,那些為這支樂曲喝彩和鼓掌最起勁的人,肯定是新澤西州塞可庫斯人,或者是紐約本市的默裏·希爾·呂科昂與哈萊姆河之間的。我確實正準備去找他們之中的一位先生詢問,以證明我的理論的正確,恰好被你的高論打斷了。”

這時,那個黑發青年對我說了一些令人費解的話,表明他有自己的思想,不會單純按照別人的引導出牌。

他神經兮兮地說:“我很想成為一株常春花,還要長在山穀的頂端,並且盡情地放聲高唱。”

我不理解他說的是什麼意思,於是我又轉向柯戈蘭,聽他講解。

柯戈蘭說:“我已經周遊世界十二次了。一次,我結識了一個住在烏伯納維克的愛斯基摩人,他寄錢到辛辛那提,托那邊的人給他買條領帶。在烏拉圭,我看見一個牧羊人獲得了巴特爾·克裏克一次早餐猜謎競賽的大獎。在埃及的開羅和日本的橫濱,我分別租了一間房子,租期都是一年。中國上海的一家茶館還專門為我留著一雙拖鞋,在裏約熱內盧或者西雅圖,我也是常客,隻要到那裏,他們就知道怎麼給我煎雞蛋。這個世界太古老和狹小了。不管是北方還是南方,不管是山穀中有古老的莊園,還是站在克利夫蘭市的歐幾裏德大街,不管是生活在派克斯峰,還是生長在弗吉尼亞州的菲爾法克斯縣,抑或是土生土長的胡裏甘平川人,我是說,不管什麼地方,告訴別人你的出生地,有用嗎?隻有我們都不計較出生地,不管自己是哪裏人,或者生在哪個發了黴的城鎮,或者出生在十畝方圓的沼澤地,到那個時候,這個世界將會變得更加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