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知警察若無其事地轉動著警棍,背對著蘇比,並對路人解釋說:“這個小夥子是耶魯大學的學生,他們跟哈德福學院賽球時,讓對方吃了個大鴨蛋,於是要慶祝勝利。確實夠吵的,可是不怎麼妨事。上麵有指示,隻要不鬧得太大,就不用管他們。”

蘇比知道這樣吵鬧是白費氣力了,於是停下來,開始仔細尋思著:難道他就不能惹惱一個警察嗎?在他看來,那座可愛的小島成了無法達到的人間仙境。

蘇比使勁地掖了掖身上單薄的上衣,以便抵擋呼呼直往裏灌的刺骨的寒風。

他四處搜尋。雪茄煙店裏,一個衣冠楚楚的人正對著搖曳的火苗點煙。那人進店時,把一把綢布傘靠在了門邊。蘇比衝進店門,抓起綢布傘,不緊不慢地退了出去。

那人看見有人拿了自己的綢布傘,趕緊追出來。“我的傘。”那人厲聲說道。  “噢,是嗎?”蘇比冷笑著說。

為加大自己成功被抓的幾率,蘇比需要在小偷的罪名上再加上一條侮辱他人的罪名,他輕蔑地說:“既然是你的傘,那你為什麼不叫警察來呢?不錯,是我拿了你的傘!你怎麼不叫警察呢?拐角處正站著一個。”

那人放慢了腳步。蘇比也放慢腳步,一種不祥的預感襲上心頭:難道命運將再次玩弄他嗎?拐角處的警察好奇地瞅著他們兩個。

這時,傘主人又發話了:“當然,……。是啊,你知道有時候這類誤會是很容易發生的……。我……。這把傘如果確實是你的,我希望你別誤會……。這傘是我今天早上在一家飯店裏撿的……。假如你認出來了,那麼……。請你別……。”

“不會有錯,肯定是我的。”蘇比惡狠狠地回敬道。

那個追趕蘇比的人退了回去。

一位穿晚禮服的高個子金發女郎正要過馬路,拐角的警察趕緊跑過去,攙扶著她過馬路,極力保護她不被兩條街來往的車撞著。

蘇比向東穿過一條因為翻修而高低不平的馬路。他把傘往坑裏一扔,臉上滿是怨氣。嘴裏還罵罵咧咧的,他怨恨那些頭戴銅盔、手拿警棍的家夥。他一心要進監獄,而他們存心把他看成一個永不會犯錯的君王。

最後,蘇比來到通往東區的一條街道上,這兒的燈光似乎暗了許多,嘈雜聲時隱時現。順著街往東就是麥迪遜廣場了,即便隻有公園裏的一條長凳算是他的家,他也是要回家的。

在一個幽靜異常的路段,蘇比停了下來。眼前是一座古老的教堂,建築風格古樸素淡,牆麵不是很規整,有一麵是山牆,一絲柔和的燈光透過淡紫色花玻璃窗射了出來。動人的音樂飄進蘇比的耳朵,一定是風琴師為了星期天的讚美詩,在鍵盤上反反複複練習。蘇比被優美的音樂吸引住了,他依靠在螺旋形的鐵欄杆旁,完全沉醉了。

皓月當空,無比的皎潔和靜穆。街上沒有什麼車輛和行人。冬雀在屋簷下睡著了,卻仍不忘啁啾幾聲。這境界太幽靜太美妙了,一時使人想起鄉村教堂邊上的墓地。鐵欄杆前的蘇比完全陶醉在風琴師奏出的讚美詩中,因為當他的生活中曾經有母愛、玫瑰、雄心、朋友、純潔的思想和幹淨的衣服時,讚美詩對他來說是非常熟悉的。

這時,蘇比敏感地覺察出,他的心正受到老教堂潛移默化的影響,靈魂突然泛起奇異的波瀾。他突然對自己墮落到這種地步感到厭惡。那腐爛不堪的生活,卑鄙低俗的欲望,破滅的希望,不思進取的念想,不勞而獲的動機,就是他現在生活的全部內容。

刹那間,一種新生的渴望衝進蘇比的內心,一股強烈且迅速的激情驅使他對抗一直以來艱難異常的命運。他要在泥坑裏站起來,重新做人。他戰勝了控製他很久的罪惡。時間還來得及,因為他還年輕,他要重拾當年的豪言壯語,決心要把它變成實現。

莊嚴而優美的風琴聲完全將他喚醒了。明天,就在明天,他要到熱鬧的商業區去找份工作。他記得曾經有個皮貨進口商要他去當車夫。明天就去找那商人,一定要攬下那個差使。一定要成為一個真正的男人,還要……。

這時,一隻手摁住了蘇比的胳膊。一扭頭,一張警察的胖臉呈現在他的眼前。

“你在這兒,想要幹什麼?”那警察嚴厲地問道。

“不幹什麼。”蘇比回答。

“不幹什麼?鬼鬼祟祟、偷偷摸摸的,跟我走。”警察說。

第二天早上,警察局的法官莊嚴宣判:“布萊克韋爾島,監禁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