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在這個時候,陳羽意識到了一些細微的不同,因為曾經的他已經死了,現在的自己是一個被重新打印出來的人,就好像複製品一樣,他能和過去的自己是一樣的嗎?如果不是的話,他的誕生就和周圍的人都有所不同。如果他們一直盯著下方,被這樣一種徹底的無意義給吸引了,難道自己也要一樣嗎?可是即便想到這裏,他依舊無法抬起頭來,他仍隻能低著頭,就好像認輸了一樣。

當他想到這些的時候,鏡麵中的自己也發生了一些變化,他的步態變得有些古怪,雖然仍舊在行走。他看著鏡麵中的自己,當他們四個人走在一個陌生的環境中時,周圍的景象一直都在發生最為細微的變化,可是這麼多細微的變化累積到一起,仿佛又沒有發生任何變化,這就是永劫回歸的微觀形態?這就像是一個線性映射,任意一點的微分都是其自身。可是他又一次想起自己是一個複製人,他一定與原本的人類有著某種不同的性質,如果純粹的人類能輕易被這個鏡麵中毫無意義的畫麵給控製住,那麼就如同重言式[重言式:數學和邏輯哲學中的概念,簡單來說,所給予命題公式的值永遠為真,就是重言式。

],無論對其部分如何指派,其值都為真。可他又不是與人類完全不同,若完全不同,他便是矛盾式[矛盾式:與重言式相反。

],一切顛倒,其值皆為假。他兩者皆不是,因此他才有了意義、有了指謂。

想到這裏,他產生了一個非常恐怖的概念,難道整個人類的存在,從人類這個物種的誕生到至今,都是毫無意義的嗎?重言式確無意義,難道整個人類都是毫無意義的?但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他不願意如薩特理解的那樣頹廢,他更願意選擇海德格爾的框架、尼采的核心,那便是強力意誌!如果說人類是存在的,那麼強力意誌便是存在的意義,那麼他就要問自己,或許絕大多數的人都沒有,那麼自己又有嗎?一個人類的複製品,一個非重言式亦非矛盾式的存在,如果這樣就有了意義,那麼內在的核心就可以認為是一種強力意誌。但是他覺得又不是,他想起了托爾斯泰的哲學,一切自由性都將歸於必然性。如果將自由性歸為矛盾式,則必然性當屬重言式,一切的意義在於兩者之間,可其中自由性或稱之為矛盾式又必然歸於重言式或必然性,這便引起了另一個欲求不滿的結論:為了獲取意義,人類不斷進入自由性、矛盾式的領域。而一旦進入其中,便需破解其奧秘,可一旦被破解,矛盾式、自由性必然歸於必然性、重言式,獲取之意義也將不複存在。人類在不斷獲取新的意義,又不斷將已經獲得的意義最終變成毫無意義,那麼,人類的出路究竟在哪兒?隻有一個令人稍稍欣慰的答案,世界是無窮的,人類獲得的意義也將是無窮的,人類也將無窮次地獲得新的意義,其原動力在於人的意誌。

萬物中,隻有人類會主動行走,即便是遷徙的鳥,它們所走的路線也是根據自然氣候的法則,亙古不變。隻有人類開始行走,並征服了各種自然氣候,最炎熱的撒哈拉沙漠、最冰冷的極地、最高的珠峰,甚至是起伏不定的水麵,人類爆發出了超越動物的強力意誌,成了人。如今,他們幾個人中,仍舊對過去的這種強力意誌感到迷戀,這就是行走。可是千年後,人類卻毫無變化。如果說一切刺激新的強力意誌誕生的是大自然所形成的外力,但是大部分的物種卻無法接受,從而停滯不前,甚至滅絕。強力意誌並非一成不變,而是不斷更新換代。行走是一種強力意誌,但已然是過去時了。對於少數人來說,新的強力意識的核心,就是淩駕!外力已經產生了,隻有非重言式的人才能體會。

可是即便想到了這裏,陳羽依舊被一股強力所遏製,他仍舊抬不起頭來,仍舊是一副俯首稱臣的樣子。

他開始去推理,這層銀色的膜為何會出現這樣的幻象。在裏麵的人看不見,而在外麵的人看見的是過去人類存在意義的本質。反過來說,身在其中,便不知其意,不辨其貌。但在外麵的人,依舊被這層膜給控製,也就是說,這層銀色的膜的最重要的目的,不是為了阻隔,而是為了控製,控製內與外。內部的人被包裹其中,他們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有秩序,越來越理性,他們也在進化,可是陳羽總覺得這其中有不對勁兒的地方。

如果按照敵人的說法,人類就像是矩陣,他們要做的就是讓這個矩陣盡可能精準和諧,那麼這究竟是什麼?這些外星人登陸也並沒有對人類展開屠殺,隻是將他們封閉起來。用一個非常庸俗的比喻,這層銀色的膜就像是蛹,而人類就是即將從毛毛蟲化作蝴蝶的物種。人類在這群外星人的外力之下,將迎來全麵的進步,這股外力來自天外,並且強大,難以抵擋,可是他們卻在全力對付這群外星人。那麼最為重要的問題來了,他們和外星人,各自的意義究竟是什麼?一瞬間,陳羽突然明白了,他忽地覺得脖頸僵硬,他活動了一下,才發現自己的視線離開了下方的這層膜。接著,他使出全力,將江天佐和李耀傑,包括艾琳娜在內,紛紛打倒在地,他們每個人的臉都被陳羽的拳頭打腫了,這就是強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