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騫回國後的明年(前一一四)逝世,但他派赴各國的使節,伴同各國的使節團和商團,陸續抵達長安。從此交往頻繁,中國與西域諸國關係,日增密切。尤其是烏孫王國,當它的使節發現中國竟然是如此的龐然大物而又富強無比時,不禁肅然起敬。雖然仍不願東遷,而且那時中國已在河西走廊設立了四個郡,也不再希望他們東遷。但它決定向中國臣服。匈奴汗國當然不高興,揚言要采取軍事行動。烏孫王昆莫緊張起來,向中國求婚,希望用中國的婚姻關係阻嚇匈奴的侵略。紀元前一○五年,一位美麗的中國公主劉細君嫁給烏孫國王昆莫(後來改嫁昆莫的孫兒岑娶)。匈奴汗國聽到消息,急急忙忙也送了一位美麗的匈奴公主給烏孫王國,打算抵消中國公主的影響力,但匈奴汗國在西域的聲勢,已開始受到挑戰。
然而,並不是每一個使節都具有張騫那種超人的智慧和見識。出使大宛王國的使節向皇帝劉徹報告說,大宛王國貳師城(烏孜別克哈馬特城)有一種世界上最好的馬,名“汗血馬”,流出來的汗像血一樣,每天能跑五百公裏。劉徹當即派使節攜帶二十萬兩黃金,作為價款。又用黃金鑄成一個金馬,作為禮物,向大宛王國購買。大宛王毋寡認為汗血馬是他們的國寶,不肯出售。中國使節仗著國家強大,就在毋寡麵前,把金馬擊碎,破口大罵,掉頭而去。大宛王毋寡大為憤怒,命它東境鬱成城(烏孜別克烏茲根城)的鎮守大將鬱成王,截住中國使節團,全部殺掉。
中國遠征軍在大將李廣利率領下出發,明年(前一○三),遠征軍抵達鬱成城,卻被鬱成王擊敗。大宛王國全國歡騰,慶祝強敵潰退,但他們慶祝的太早。又明年(前一○二),正是本世紀最後第二年,中國遠征軍獲得增援,圍攻大宛首都貴山城(烏茲別克卡散賽城)。貴山城的外廓陷落,大臣們知道不能支持,隻好把毋寡殺掉求和,交出所有汗血馬,任憑遠征軍選擇。屠殺中國使節團的鬱成王,逃到康居王國,被引渡軍前處決。
這是一場不榮譽的戰爭,中國傷亡十萬人左右,目的隻不過為了三千餘匹汗血馬。汗血馬來到中國後即沒有下文,一定早已絕種。而以後也再沒有聽說過西域有這種寶馬,可能這種馬被過度誇張,不過是普通的馬。也可能大宛王國鑒於汗血馬是災禍之源,為了避免類似這種傷害,而把它們殺光,像傳說中的大象在危急時,自動把象牙折斷一樣。
七中國疆土的再擴張
除了北方和西方,中國向南、向東北、向西南,同時都在擴張。
中國南方,於上世紀(前三)八十年代,曾被秦王朝收入版圖,設立四郡:閩中郡、南海郡、桂林郡、象郡。九十年代,秦王朝覆亡。它們又脫離中國,分別建立下列三個獨立王國:
一、東海王國首都東匝(浙江溫州),原閩中郡北境。
二、閩越王國首都東冶(福建福州),原閩中郡南境。即故“閩中地”。
三、南越王國首都番禹(廣東廣州),原南海郡、桂林郡、象郡。即故“陸梁地”。
本世紀(前二)紀元前一三八年,閩越王國攻擊北方的東海王國,東海王國向中國求救,中國赴援,閩越兵團撤退。東海國王駱望恐怕中國軍隊走了之後閩越卷上重來,就舉國歸降。全國人口大約四萬餘人,西漢政府把他們遷置到淮河以南地區定居,東海王國消失。
三年後(前一三五),好戰的閩越王國轉過頭來又攻擊南方的南越王國,南越王國向中國求救。中國遠征軍分別由西路北路,向閩越夾攻。閩越國王駱郢的弟弟駱餘善看出情形不對,即把駱郢殺掉,向中國乞和。中國途命駱餘善和另一位王族駱醜,同時當王,共同治理國家。
南越國王趙嬰齊於本世紀(前二)紀元前一一三年逝世,兒子趙興的母親囗太後是中華人,西漢政府於是乘此機會,派遣使節安國少季到南越,誘說趙興取消獨立,歸附中國。櫻太後懷念祖國,慫恿她的兒子接受。可是南越王國立國已百年之久,開國國王趙倫,於上世紀(前三)九十年代陳勝、吳廣起兵時,正擔任秦王朝南海郡(廣東廣州)民兵司令(都尉),立即斷絕大慶嶺山道,阻止戰爭南延,自己稱王,建立自己的南越王國。迄今已曆四代,政府大臣和人民,都不願再被中國兼並。所以,囗太後母子陷於孤立。明年(前一一二),宰相呂嘉發動政變,攻殺囗大後和國王趙興,另立趙嬰齊本國妻子所生兒子趙建德繼位。又明年(前一一一),中國遠征軍攻陷首都番禺(廣東廣州),生擒呂嘉和趙建德,南越王國滅亡。中國將它的故土,分為下列十郡:
一南海郡(廣東廣州)
二蒼梧郡(廣西梧州)
三交趾郡(越南河內)
四合浦郡(廣西合浦)
五鬱林郡(廣西桂平)
六九真郡(越南清化)
七日南郡(越南東河)
八珠崖郡(海南瓊山)
九儋耳郡(海南儋州)
中國攻擊南越王國時,閩越國王駱餘善表示願派軍隊八千人助戰,可是卻隻口頭宣傳,並不加入戰鬥。南越破滅後,任何稍有頭腦的人,至少都會避免跟中國衝突。駱餘善卻往相反的方向走,他像魔鬼附體一樣,立刻自稱皇帝,宣布跟中國皇帝居於平等地位。更糟糕的是,他還出兵襲擊中國撤退北返的遠征軍。明年(紀元前一一○年),中國遠征軍掉轉頭來,向閩越王國進攻,駱餘善被另一個國王駱醜的繼任人駱居股逮捕殺掉,向中國投降,中國把他們遷到淮河以南地區,跟東海王國的遺民一齊定居,閩越王國滅亡。
南方秦王朝開拓的故疆,至此全部恢複。
在東北,中國跟朝鮮王國接壤。朝鮮半島當時諸國並立,朝鮮王國最大,居於北部。半島南部則有辰國——一個由各部落聯盟的鬆懈國家。
紀元前一○九年,中國派遣使節涉何到朝鮮王國,遊說朝鮮國王衛右渠取消獨立,歸附中國。衛右渠拒絕,但仍很禮貌的派人送涉何北返。想不到涉何是一個膽大妄為的亡命之徒,回國途中,走到兩國交界的清川江,竟把好心腸的護送人員刺死,然後向皇帝劉徹報告說他殺的是朝鮮大將。劉徹嘉勉他的冒險精神,命他擔任遼東郡(遼寧遼陽)民兵司令(都尉)。衛右渠大怒,派兵擊殺涉何。
涉何的荒唐和衛右渠的不能忍辱負重,使中朝兩國戰爭爆發。明年,紀元前一○八年,中國遠征軍強渡清川江,攻陷首都王險城(朝鮮平壤),衛右渠被他的部下所殺,朝鮮王國(衛氏朝鮮)遂亡。中國將它的故地,分為下列四郡:
一樂浪郡(朝鮮平壤)
二臨屯郡(朝鮮江陵)
三玄菟郡(朝鮮安邊,後遷遼寧新賓,再遷遼寧沈陽)
四真番郡(朝鮮漢城)
這是朝鮮半島北部第一次歸入中國版圖,曆時四百餘年,紀元後四世紀初,才被新興的高句麗王國奪去。
在西南,中國邊界隻到巴郡(四川重慶)和蜀郡(四川成都),越過此線,便是“西南夷”——萬山叢中,散布著數不清的野蠻部落。史學家為了方便起見,對這些部落,稱之為“國”,對它們的酋長,稱之為“王”,其中以下列八個強大的國,比較重要:
中國向西南擴張,完全基於軍事理由。最早,紀元前一三五年,援助南越王國對抗閩越王國時,遠征軍一位將領唐蒙,在南越王國發現蜀郡(四川成都)的“枸杞醬”,當地人說是商人從洋河江運來的(洋河江,今貴州紅水河上遊,向東南注入西江)。唐蒙推測從蜀郡到洋河江,一定有路可通,假如順著枸杞商道,出奇兵從背後攻擊南越王國,真是神兵天降。西漢政府於是命唐蒙當開道大臣,唐蒙從窄關(四川合江)出發,先到夜郎國,再向東進,又到且蘭國,終於發現通洋河江之路。
在夜郎國,夜郎王根本不知道有中國這麼回事,他問唐蒙:“中國跟夜郎比,誰大?”
唐蒙回去後,即由巴郡、蜀郡,分別發遣民工,開山鑿道,使能通過大軍。不過沿途盡是窮山惡水,在那個沒有炸藥的時代,純靠雙手和簡單的鐵器,麵對重重山巒,至為艱苦,不斷地死傷和糧食轉運困難,幾乎激起民變,但工程終於完成。紀元前一一一年,中國對南越王國攻擊時,即利用這條新開的山道,調發西南夷各國軍隊出征。隻有且蘭王拒絕接受命令,並且截殺中國使臣和鍵為郡郡長。結果遠征軍回頭討伐,且蘭王被殺,國亡。
張騫由蜀郡(四川成都)西通身毒王國(印度),再由身毒通西域的構想,使政府采取行動。大文學家司馬相如因為是蜀郡人的緣故,有很大的貢獻,在他的遊說下,窄都國、冉囗國都先後歸附。邛崍國在中國遠征軍壓力下,也跟著歸附。隻有遙遠的滇國拒絕,這個堅強的部落酋長滇王,提出夜郎王同樣的問題:“中國和滇國比,誰大?”紀元前一○九年,中國遠征軍抵達滇國,滇王投降。
西南夷至此全部歸入中國版圖,政府分別在這些小國所在,設立郡縣。如上表所示,共有七郡。隻益州郡不久即行脫離,當中國繼續派遣使節再往探測身毒王國道路時,滇王拘留他們不放。不過那時中國已得到河西走廊,不再需要遠涉身毒王國了。
八漢賦
在本世紀(前二)結束時,我們且轉到文學領域。
紀元前六世紀的《詩經》和紀元前四世紀的《楚辭》,是中國文學——尤其是“詩”的兩大源頭,到本世紀(前二)發展而成為另一種形式:“賦”。因為它特別盛行於西漢王朝,所以也稱之為“漢賦”。
《詩經》所包括的,全是短句短詩,每句不過三個字或四五個字,每首不過十幾句,簡單樸實。《楚辭》則如長江大河,滔滔不絕,是一種長篇史詩。“賦”在形式上是《楚辭》式的,隻去掉所有的特殊方言。在內容上則是《詩經》式的,隻再擴大內涵。一篇標準的“賦”,大約有三四百句,每句字數沒有限製,雖不嚴格的押韻,但它確實有韻。這種體裁,比《詩經》、《楚辭》,更能活潑的表達感想和議論。
我們不必舉出實例,因為這種古老的文學作品,非經詳細注解,已無法讀得懂,如加上注解,所占篇幅就太多了。
在“賦”的寫作上,最有成就的作家,就是西南夷開拓中建立功勳的司馬相如。皇帝劉徹是一個喜愛文學的人,有一天,他讀到司馬相如的《子虛賦》,惋惜說:“我自恨不能跟作者生在同一個時代。”一位也是蜀郡(四川成都)人的宦官在一旁說:“他是我的同鄉,我聽說他有很多這種作品。”劉徹大喜,立刻征召他到長安。——這種結合跟贏政和韓非的結合,完全相同,不同的是那位宦官不必害怕司馬相如奪他的位置。
劉徹的征召恰是時候,因為司馬相如在家鄉正不得意。司馬相如很窮,偶爾有一次,參加臨邛(四川邛崍)富豪卓王孫的宴會。卓王孫的新寡女兒卓文君,是一位喜愛文學和音樂的女子,在宴會上,司馬相如彈琴,故意彈出《鳳求凰》曲子,卓文君從窗縫中窺探,看到他儀容瀟灑,不由的愛上了他。結果,跟他私奔。
這在當時是一件醜聞,卓王孫氣的發昏,跟女兒斷絕父女關係。司馬相如饑寒交迫,便索性在他嶽父門前,開設一家酒鋪,司馬相如短褲赤膊,招待客人。而由卓文君親自為客人燙酒。這對於講身份的富豪來說獎一個天大的侮辱,卓王孫臉上無光,閉門不出。後來兄弟們—再勸解,才算分一點財產給女兒。
正在此時,劉徹征召司馬相如。司馬相如比韓非幸運,沒有受到入獄毒死的待遇,劉徹給了他一個中級官職。又命政府供應他紙筆(這些都是當時的貴重物品)。以後,又被擢升為皇家警衛指揮官(中郎將),派到蜀郡(四川成都)處理西南夷諸國歸附事宜。因為他是欽差大臣,蜀郡郡長(太守)以下,遠出郊外迎接,沿途各縣縣長親自當前導,蜀郡人士深感這是全郡的光榮。卓王孫和臨邛的其他富豪也都到蜀郡歡迎,而且深恨自己把女兒嫁給司馬相如太晚(這使我們想起紀元前四世紀的蘇秦)。
司馬相如的遭遇是傳奇的,傳奇的樞紐在於“賦”,可說明“賦”的份量。“賦”一直支配中國文壇,到紀元後六世紀,才被淘汰。
為了對這個演變有一完整印象,我們姑且把中國“詩”的主流,用下表顯示:
九東西方世界
紀元前一六八年(呂雉死後十二年),希臘各城邦,除斯巴達外,共組亞該亞同盟。馬其頓王百爾修為盟主,攻擊斯巴達,強迫它加入同盟,共抗羅馬共和國。羅馬遂擊馬其頓,馬其頓大敗投降,被擄去男女十五萬人,悉賣為奴。
紀元前一四九年(七國之亂後五年),第三次布匿戰爭爆發。羅馬深恐迦太基共和國複興,借口迦太基違反停戰條約,出兵進攻,命迦太基交出全部軍械,並以貴族子弟三百人當作人質,迦太基全部接受。但羅馬忽然懊悔條件太輕,又加上拆除城牆,不準在市區添建房屋,不準沿海居住等等條款。羅馬立意要激怒迎太基,迦太基果然被激怒,婦女兒童都參加作戰,保衛祖國。
紀元前一四六年(罷黜百家、獨尊儒術的前六年),第三次布匿戰爭結束。迦太基城陷,國亡。羅馬縱火屠城,迦太基抵抗到最後一人,全部被殺。老弱幸存者,全被賣為奴隸(迦太基共和國的結局淒慘而悲壯,使我們不愉快的證明“哀兵必勝”這句話不是絕對的,它隻是格言,不是定律,而曆史上偏偏有太多的格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