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融張偉
國現代文壇上,三十年代前後,曾湧現了一批以很大精力從事散文創作的作家,如:豐子愷、梁遇春、方令孺、吳伯簫、繆崇群、何其芳、李廣田、陸蠡、麗尼等。他們在散文領域中,都產生過不同程度的影響,甚至還成為一代大家。雖然,由於生活道路和思想認識的局限,他們的作品還沒有能夠深刻而廣闊地反映出尖銳複雜的社會現實,但是,他們以自己的筆,或多或少,或深或淺地反映、表現出那個動蕩年代的風貌;在藝術上,他們的作品更有著各自鮮明的創作特色,從而豐富和發展了五四以來散文創作的業績。這裏論述的繆崇群,他的名字對於讀者來說,頗有生疏之感;這是一個不該冷遇、然而幾十年來一直遭到冷遇的作家。
一
繆崇群,筆名終一,江蘇六合人。1907年生於一個知識分子家庭。一生坎坷,貧病交迫。1945年1月,正當風華盛茂之際,卻溘然病逝於重慶北碚江蘇醫院,享年三十八歲。
繆崇群多才多藝,著作甚豐,在小說、散文、翻譯等領域都有耕耘和收獲,但傾其畢生心血的還是在散文創作方麵。他開始發表作品於1928年,以後在短短的十餘年間,僅在散文方麵,就奉獻出:《唏露集》(1933年2月北平星雲堂版)、《寄健康人》(1933年11月上海良友版)、《廢墟集》(1939年9月上海文化生活社版)、《夏蟲集》(1940年7月上海文化生活社版)、《石屏隨筆》(1942年1月上海文化生活社版)和《眷眷草》(1942年8月上海文化生活社版)等六部集子;病逝以後,他的好友韓侍桁和巴金先後又替他編選了《唏露新收》(1946年2月上海國際文化服務社版)和《碑下隨筆》(1948年11月上海文化生活社版)兩部散文集。此外,還有不少作品沒有收集,散見於當時的報刊上。繆崇群的這些散文作品,從一個側麵反映了當時的社會現實和風貌,留下了自己的生活道路和思想烙印,顯示了他在散文創作方麵的獨特風格及其發展軌跡。
根據繆崇群的生平和他的創作實際,我們大致可以劃分為三個階段:
第一階段,少年求學時期。繆崇群原籍江蘇六合,但從小生長於北平。父親是大學教員,母親也有文化。然而父母的關係卻不融洽,家中成員多有疾病,還在他求學期間,哥哥、母親先後病逝。如此沉重、陰鬱的生活環境,使他從小就養成多愁善感的性格。他曾說:“因為早熟一點的原故,不經意地便養成了一種易感的性格。每當人家喜歡的時刻,自己偏偏感到哀愁;每當人家熱鬧的時刻,自己卻又感到一種莫名的孤獨。”(見《守歲燭》)他善於觀察、思索,而卻拙於交際、應酬,這種沉默寡言的孤僻習性一直影響著他的一生。他在北平讀完小學和初中,於1923年,十六歲時轉入天津南開中學上高中。當時的同學有靳以、韓侍桁等,他們對他後來的生活和創作產生過一定的影響。1925年,他東渡日本,就讀於慶應大學文學係,1928年學成歸國。三年的異國生活使他廣泛地觀賞了日本的山川風光,並且接觸了日本的風俗民情,更體驗了日本貴族官僚的驕橫淫逸和勞動人民的純樸友愛,這些都成為他後來從事散文創作的一個豐富的源泉。
第二階段,創作前期。少年的家庭生活和十幾年的求學生涯,給他的生活和思想烙上了深深的痕跡。他自己也產生著一種強烈的創作欲望,因此,在他的前期作品中,這方麵的惠材占著相當大的比重.1928年歸國後,他便勘奮寫作。他與魯迅有過通信、投稿關係,在《北新》、《語絲》和{奔流易等刊物上發表過一係列的作品。1930年,他在南京參加了中國文藝社,並擔任了大約半年的《文藝月刊》編輯。期間,由於受周圍環境的影響,曾在《文藝月刊》上發表了兩篇諷刺“普羅文學”的文章,造成了惡劣的影響以後,由於受到進步思想的影響,以及在編輯方針上與王平陵等人產生分歧,便辭退了該刊的編輯工作。就在這個時期,他結識了楊晦、巴金等著名作家和評論家,在他們的幫助和支持下,他於1933年先後出版了《瞬露集》和《寄健康人》,這兩本是他前期創作的主要代表作;1939年出版的《廢墟集》,所收大都是1937年以前所寫的作品。在繆崇群的前期創作裏,主要寫自己的生活和發生在周圍的凡人小事。如對亡母、情人的追懷之戀,對師長、同學的思念之情,對異邦社會的感慨描繪等等。他寫來如敘家常,明白曉暢,而又時時處處散發著深沉真摯的感情。顯示了他平實、精細的風格和善於抒情的特長。
第三階段,創作後期。七·七蘆溝橋事變,如一聲巨雷,震撼了中華大地。兵戈相侵,國土淪亡。人民輾轉沈寓的悲慘遭遇,創痛深切的感慨情懷,都不能不或多或少地反映到抱有正義感作家的筆底下。因此,不少進步作家的作品,大都以抗戰前後作為劃分創作和思想轉變的標誌。繆崇群也走著這一條道路。抗戰爆發後,他拖著虛弱的病體,流亡於湖北、廣西、雲南和貴州等地,以教書為生,一度當過《宇宙風》的編輯,最後落腳在四川重慶。他於流亡途中,飽經風霜,世態百相,盡收眼底。隨著生活的巨變,視野的開闊,他的散文風格也發生了可喜的變化。雖然平實、精細、真摯和親切的基本格調末變,但是作品中原來比較狹小的天地逐漸變得開闊,纖細的感情逐漸變得堅實,愛憎更顯分明,作品也更具時代性和戰鬥性。這些特點在他後期創作的《夏蟲集》、《石屏隨筆》和《眷眷草》等集內都得到比較充分的體現。1942年,他規劃了《人間百相》的宏大寫作計劃。他設想對人情世態作一番心靈的探索,也想給世間的魑魅魍魎描下醜惡的臉譜。但是,他隻開了一個頭,病體阻礙了他的工作。他困居在重慶北碚的最後兩年中,寫得很少。1945年1月15日淩晨,他因患肺病咳血、長期不治而悄然長逝。當時報上刊載噩耗的標題是:一代散文成絕響!猶如蓋棺論定,使人惋惜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