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月涼如水。
司醫閣的寫意亭內,兩位男子正對坐而奕之。
“恪止,看來這棋,是非我贏不可了。”白衣男子落下一子,唏噓笑道,“也就是這個時候我才能贏你一局罷了。難得恪止心境如此落魄,發生了何事?說來聽聽。”
“我是在想朝廷的事。”江恪止執白而落,“父皇給師父來信,讓我們一同回去打理朝政。”
“那你是怎麼想的。”杜挽秋從容又落一子,“恪止,我知道你在猶豫什麼,這也是我所擔憂的。”
是的,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
是進亦憂,退亦憂。
如今天府上下,是內憂外患。內有世家貴胄紛奢腐敗,外有南蠻北狄虎視眈眈,再加上個前朝皇帝的荒淫無度和外戚幹政。盡管父皇以及屈指可數的忠臣嘔心瀝血地挽救,帝國卻也是江河日下,每日都有反叛和鎮壓,戰火踏過的土地,給百姓們留下的,僅有廢墟和哭泣。
不,還有對天府的失望。
甚至恨意。
江恪止有時想,或許就連父皇也彷徨迷惑吧,想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不是病灶添火。
“是啊,隻不過是想得雙全罷了。”江恪止歎息落子。
棋局上,黑子主力居於一隅,白子呈大同之勢卻泛而亂之,黑子險勝二目。黑白終歸十九道,勝負自是見分曉。
“那關於過幾日的下山試煉,你打算怎麼辦。”杜挽秋一邊收子一邊詢問江恪止的打算。
這次的曆練是天羽常例中最大的一次,天羽會在五大閣的中階和高階中挑選優秀的弟子,由他們的師父提交名單,長老會的長老們會對他們進行審核,最後弟子們一同下山,去尋找屬於他們自己的江湖,進行為期兩年的曆練。
“我打算照常,那你呢。”江恪止望著亭邊竹林,“你是怎麼打算的。”
“我?當然是同你一起啊。”杜挽秋將棋子的蓋合上,抬頭對江恪止撇嘴,“我當初跟著你一起到天羽族,就是被皇上派來協助你的呀。”
“可我的想法並非和你一樣。”江恪止不可置否地回道,“我認為我們可以分開,一位處江湖,一位助廟堂。不如分開行事,方得兩處扶幫。”
杜挽秋靠在石椅上,托著下巴深思,半晌,道:“恪止有理,但你有沒有想過,我們所學。
雖說當初我們各自挑選了不同的領域,但除了劍術和醫術以外,長老為我們所授的濟世之術,從來都是不同卻相互依存的。”
“我懂你的意思,但是......”
“照你所說,就算我們兩廂顧全,卻也無法成就。
剛剛那局棋,你欲掌全局,卻止於一隅而破,現在這天府江山的局,也是如此。
風起於青萍之末,如今的局勢,想要穩定,已是難之又難,若是再欲憑起高樓,我們以及這天府上下忠賢的步下的局,豈不是前功盡棄。
繁華的凋敝不是一朝一夕,傾斜的廣廈若要扶正更不是。”
“我明白,但是......”但是我真的擔心這黎民百姓和天府江山。
秋風愈加喧嘩,一陣一陣掃過竹林,山雨欲來風滿樓。
林欲靜,風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