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問很早就發現自己這副身體的不同尋常,或者說是糟糕透頂。先天沒有聽覺、觸覺、嗅覺、味覺。所幸他能看的見,甚至擁有比鷹還要銳利的視力,才讓他沒有一出生就成為植物人。他的身邊都是一群陌生的人,他能從他們的表情中感覺到善意,可是他卻一直無法將自己代入到這個家庭。
從他能行走之後,他就開始尋找能夠獨處的角落,在無人可以發現的地方不停訴說,雖然聽不見,可是他也不指望能夠聽見,他隻是不停地抱怨著命運,抱怨著讓他承受一切不幸的賊老天。而在“父母”身邊,他卻吝嗇的不肯發出任何聲音。那個善良的婦人每有閑暇,總會試著逗弄著他,不停地嚐試著對他訴說著一個字眼。雖然聽不見,但在千萬次的重複下,擁有一個心智成熟男人的靈魂的他又如何看不出,這個字念“娘”!雖然他清楚地知道,隻要自己願意,他可以清楚地說出這個女人做夢都想聽見的那個字。隻是心智早已成熟他更加知道這個字的重量。隻是之後,每當這個女人重複這個字眼,他就會將頭偏到一邊去,不想看見那讓他心如刀割的唇動,也不想讓女人看見他眼睛深處的愧疚。
這樣久了他們就會放棄了吧?方問常常在想,哪怕最終他們絕望了,決定將自己遺棄,自己也隻會感覺到一種解脫而不是責怪。自己實在不值得這對善良的夫妻,特別是那個女人深深的期待。
三歲那年,入嘴的白菜淡淡的鹹味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刻他淚流滿麵,白菜被含在嘴裏久久舍不得咽下。而女人以為她失了魂,感覺天崩地裂,無論白天黑夜地將他抱在懷裏,一遍遍地叨念:“鐵牛,回來,鐵牛,回來。”
五歲那年,他聞到了闊別已久的花香,他一直將那束丁香握在手中,不時拿來聞一聞,哪怕睡覺也帶著,哪怕女人含笑嗔怪,他也不願鬆手。
味覺、嗅覺都回來了,觸覺、聽覺也都會回來的吧?也許這些感知已經複蘇,隻是還很虛弱?或許重大的刺激已經能被感知?從五歲那年,他開始不停地嚐試,他觸摸燒的滾燙的水壺,幼嫩的皮膚被大規模灼傷。那是女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打他,雖然感覺不到,但他知道那一定很輕柔,她舍不得。後來,在一個雪花飛舞的夜晚,他脫光衣服,躺在室外,依舊沒有絲毫感覺,當他放棄了,想要回去時,卻發現自己沒有了絲毫力氣。還是那個女人,在第一時間將他從冰天雪地裏抱回,用自己的身體來溫暖快被凍僵了的他。又一次,方問感覺到了溫暖,不是用身體,是用心。
就在剛才,石頭劃破他手指的時候,他感覺到了疼,就在那幾個容貌堂堂的青年出現的時候。那個青年女子向他眉心注入一道青光,他感覺得到那物件一瞬之間沒入體內的感受。他重獲的觸覺明顯要比旁人敏銳千萬倍!那青光順著他身體的經脈運轉了一圈,便停留在眉心不在移動。這些人很不尋常,方問猜測他們也許就是村裏人經常談論到的神仙,他也在那青光運轉之時感覺到一股龐大無比的力量。他將藏在口袋中的另外一塊石片取出,用力一握,石片在一瞬間化為粉齏。
方問不知道自己那一瞬間的表情已經被青年女子捕獲,而當青光回複平靜之後,剛才獲得的超凡力量也消失於無形。但剛剛幾秒鍾內發生的一切卻給方問推開了一扇嶄新的大門,以往那種靜待死亡的心態悄然消失。“既然這個世界真的擁有這樣的力量,這種力量也向我推開一扇大門,那麼我將努力活下去,去獲得這種力量,也許也不枉自己來到這個世上,重新感受一次生命。”方問心中默默地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