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海棠婚禮(2 / 3)

被他掃這一眼,舒落有些局促,忽然說不出話來了,她不自覺地低下頭盯著自己的腳尖。

過了一會兒,她才聽到遲豫開口說:“好。”

遲豫起身,將裝花的籃子扶正,轉身離開。

而他留下的花籃旁,所有花枝的花瓣已經被采摘完,花籃裏,滿滿一籃都是片片花瓣以及小朵含苞待放的海棠花。

見遲豫的身影漸行漸遠,舒落輕籲口氣,竟然覺得身上力氣像被抽盡,她拍拍臉,讓自己精神起來,一手拎著一隻花籃,也往回走,陽陽懷裏抱著幾根花枝,跟在她身邊。

陽陽抬首好奇地問:“姑姑,人家結婚用的都是玫瑰花瓣,爸爸媽媽怎麼用海棠花呀?”

舒落笑了笑:“這你就不懂了吧,別人用玫瑰花,大多時候並不是因為他們喜歡玫瑰、覺得玫瑰無可替代,而是因為大部分人結婚都用玫瑰,他們就隨大流,也用玫瑰了。這海棠花雖然不名貴,也不是什麼罕見的花,可恰恰是你媽媽最喜歡的。這次的婚禮,你爸爸可是費了很大的心思,不僅在這海棠林裏舉辦婚禮,戒指上雕刻的也是海棠花,每一副桌椅上,都印了海棠花的圖案,還有請柬,禮餅,紅包皮,乃至你媽媽身上要穿的婚紗……該用上海棠花的地方那是一處都沒少。”

陽陽懵懂地看著姑姑,“爸爸媽媽的婚禮和別人的婚禮不一樣嗎?”

舒落頷首,“當然了,這是一場最特別的婚禮,是你爸爸親自為你媽媽準備的婚禮。”

陽陽歪著腦袋又問:“可是,我剛才好像聽到幾個人在討論爸爸舉行這場婚禮的花銷,他們說爸爸又破費又省錢,他們為什麼這麼說啊?”

舒落想了一會兒,也沒想明白為什麼,她拍了拍陽陽肉肉的肩膀,“你還小,不明白大人們的九曲連環腸。”

陽陽忽然很好奇地問:“那姑姑,你以後結婚的時候想要什麼花呀?”

“嗯……”舒落狀似很認真地想了一會兒,然後認真地對陽陽說:“事實上,姑姑打算一輩子都不結婚的,哈哈……”

“姑姑壞,哪有人不結婚的?你就告訴我嘛!”

“真想知道?”

“嗯嗯!”

舒落這才真的認真想了一會兒,喃喃說:“我喜歡的,是梔子花。”

陽陽眼神亮了,揚起臉問:“梔子花?就是我們家門口的那株嗎?”

“是啊……那珠可是姑姑我親手種的!”舒落騰不出手,不然她一定會捏上陽陽的肉臉蛋,“走吧,等去晚了就來不及了。”

“好!”

陽陽邁著小短腿,跑得尤其快。

這是榮澤第二次穿禮服,也是姚籃第二次穿婚紗,更是兩人的孩子——四歲大的陽陽第一次當花童,儀式感格外莊重。

即使兩人都不是第一次結婚,即使榮澤和姚籃輕車熟路,閉上眼睛也能完成整場儀式,可,一向鎮定從容的榮澤此時卻異常緊張起來,從換上禮服開始,手就不知該往哪裏放。

舒落在一旁看了許久,覺得又是好笑又是羨慕又是欣慰又是悵然,分不出哪個更輕哪個更重一些了。

轉眼間,哥哥竟然又一次穿上了新郎裝。

別人不知道,她心裏很清楚,哥哥的感情這一路走來很不容易。陽陽現在已經四歲,而這場婚禮,原本在四年前就該完成了的。

可四年前,隻完成了一半。

舒落走過去,故意用輕鬆調侃的語氣說:“哥,你不用緊張,嫂子這一次肯定不會跑掉。”

榮澤無奈地瞧了妹妹一眼,走過去,曲起食指,輕敲了下她的額頭,佯裝怒嗔:“怎麼,你現在膽子大了,都學會拿我開玩笑了!”

被舒落這麼一調侃,胸中積壓的緊張氣息也消散了些,他笑看著妹妹,也打趣她:“現在知道笑話我了,當初也不知道是誰為了……”

“呃,好了好了,哥……”舒落知道他又要提起那陳年舊事,都是年少時做的一筆糊塗事,每次被哥哥拿出來說笑她都無力招架,所以還是在哥哥說出口之前趕緊阻止了先。她將花籃提到跟前,笑得燦爛,諂媚又討好地說:“等會兒嫂嫂就要來了,花我可都幫你準備好了,怎麼用就看你自己的了。”

榮澤看花籃裏滿滿一籃子花瓣,再看看舒落頭發上肩膀上都沾著粉紅色海棠花瓣,知道她肯定是忙活了很久,心裏感動,撚起她肩上的一朵花瓣,嘴上卻是不依不饒,“看你都成個大花貓了,快趕緊進去收拾收拾,可別等你嫂嫂來了看到你這個醜樣子,就不同意嫁我了。”

舒落狠狠瞪了榮澤一眼,將花籃塞到他手裏,“現在嫌棄我了?好啊,那你自己處理,本小姐梳洗去了,恕不奉陪!”

走了兩步,舒落回頭看了一眼,叫道:“陽陽,走,姑姑給你也換身衣服。”陽陽這身是臨時換的閑裝,如果要當小花童,可不能穿這個。

看到爸爸點頭,陽陽應了一聲,將懷裏捧的花束放到桌子上,屁顛屁顛地跟上姑姑的步子去了。

哥哥結婚畢竟是個大日子,舒落穿的不能太馬虎,卻也不能搶了新娘子的風頭,在鏡子麵前比劃了會兒,又參考了陽陽中肯的意見,她最終決定穿一件墨綠色長衫,長衫綿軟,直垂到膝蓋上端,走時飄逸如風,不會顯得繁瑣也不臃腫,關鍵是,這樣還有些涼的天氣裏,半點也不會覺得冷。

她再次跟陽陽叮囑說:“待會兒你和小顏在前麵走的時候,千萬要記得撒花,撒的越多越好,最好在走完紅毯之後將花籃裏的海棠花瓣全部撒完。”

“可是我的手小怎麼辦?”陽陽很為難地說,他努力張大五根手指,也不過就那麼點兒大。

舒落仔細地思考了一會兒,最後誠懇地對陽陽說:“你自己到時候看著辦吧。”

一臉期待地等著姑姑思考想辦法的陽陽在聽完這句回答之後,小小的身軀猛地抖了一抖,嘴角也抽了一抽。

看著辦?這話說的……還不如不說。

婚禮儀式快要開始時,陽陽被一個工作人員叫走,舒落想,大概是要提前交代陽陽注意一些事情。得了閑,她自顧自地走出房門,靠在欄杆上,望著下麵或忙碌或悠閑的身影。

男女雙方的親友團都已經坐好,每個人的臉上都洋溢著笑容,低聲聊天,聊到開懷處,哈哈大笑。還有,沉默地坐在自己位置不知道在想什麼的遲豫以及在遲豫旁邊與後位笑談的好友田翊。

司儀已經站在婚禮台上在準備措辭,台下忙碌的機動人員,有的調試音響和話筒,有的檢查場地是否有什麼疏漏的地方……

大家都在忙,似乎,隻有她一個人在閑著。

舒落心裏一動,小跑著去找哥哥,榮澤還在原來的房間。

她在榮澤臨時的婚房裏左瞧瞧,右瞧瞧,嗤嗤兩聲,調笑道:“哥,今天過後,你的桃花可都要換成海棠花了。”

雖然榮澤一直帶著孩子,可那時因為陽陽沒有媽媽,所以很多女人根本不在意自己當後媽。陽陽那個小身板,對於擋榮澤的桃花確實沒有什麼太大的效果,如今不一樣,榮家的女主人就要嫁進來,那些女人自然也就消停了,當後媽和當小三,畢竟有質的區別。

榮澤不理會她的玩笑,正經地坐下,整理了一會兒思緒,才對她說:“落落,今天遲豫也來了。”

“我知道,我跟陽陽摘花的時候看到了。”舒落漫不經心地撚起一朵遺落在桌台上的海棠花,一瓣一瓣,好整以暇地撕著,直到……一朵完整的花瓣隻剩下金黃色的花芯。

看她渾不在意,榮澤笑了笑,像是鬆了口氣,“看來你對他已經完全不上心了,那我這次邀請他來參加婚禮是對的。”其實他也隻是看到遲豫剛回國,禮節性地給遲豫遞了張請柬,遲豫的到來也出乎他的意料。

原來遲豫真的是哥哥邀請過來的,舒落轉頭看著榮澤,等著他接下來的話。

榮澤又笑了笑,過了一小會兒,頗有些艱難地說:“其實,郭凱他還挺喜歡你的,今天他是我的伴郎,我想你應該知道他為什麼願意當我的伴郎吧。郭凱他這個人也不錯,你也老大不小了,該考慮考慮自己的婚事了。”

舒落知道,榮澤現在能跟她說這番話,肯定是郭凱纏得他煩了。

郭凱是哥哥醫院的員工,跟她本是八竿子也打不著的人,可就因為中間有了哥哥,兩人也終於才有了她都沒有察覺到的交集。那次她領著陽陽去醫院找榮澤,正趕上一名重病患者搶救無效,當場死亡,患者家屬不依不饒,非要醫院賠償,說是醫院害死了那名患者。

他們越罵越厲害,幾乎將醫院每個叫得上來名字的醫生和護士都罵上一遍。罵來罵去,最後的落腳點居然全部落在年輕的院長榮澤身上,各種難聽的字眼、可惡的詛咒,一股腦全往榮澤身上倒,甚至,還牽扯到榮澤的家人身上,連陽陽也沒有放過。

忍無可忍,走到榮澤辦公室門口的舒落終於不再忍了。

舒落記不得自己當時說了什麼,隻知道她的聲音不是很大,卻足以蓋過那家人的哭鬧聲。那家人抽抽搭搭的淚水沒有讓她心軟,也沒讓她毫無禮貌的囂張,她冷靜又冷血地據理力爭、引經據典,讓那家人的抽抽搭搭逐漸變成瞠目結舌,直到……周圍再沒有一絲聲音。

舒落後來才知道,那名去世患者的主治醫生就是郭凱。

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為郭凱說話,隻知道,從那天起,郭凱就開始向哥哥打聽她的一切情況。隻是,她並沒有那方麵的意思,從來沒有回應他的邀約,本以為他那樣的青年才俊很快會對她失去興趣,誰知道他能堅持那麼久。

舒落回過神,不滿地對榮澤說:“哥,你這才剛結婚,就這麼著急把我嫁出去啊?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怕我打擾到你們的新婚生活,你這也太重色輕妹了。”

榮澤認真地看著假裝糊塗的妹妹:“你知道我是什麼意思。”

“我知道。”舒落輕歎口氣,肩膀有些垮了。

榮澤追問:“那你怎麼想的?”

舒落聳聳肩,“我隻是不想那麼稀裏糊塗地就嫁了。”

“這可不是稀裏糊塗,沒有人比我更清楚郭凱對你的上心,你就……就沒有一點點心動?”

“沒有。”舒落搖頭。

榮澤張嘴,還想再說些什麼。

舒落卻不想在這個話題上繼續下去,忙擺了擺手,將那朵已經蔫了的隻剩下花芯的海棠花扔到台桌上,癟癟嘴,“今天可是你結婚大日子,怎麼老是說我的事,時間也不早了,嫂子現在應該快來了吧。”

正說著,伴郎郭凱走了進來,告訴榮澤可以出去了,言外之意就是,新娘子即將到達。

郭凱看到舒落,一愣,似乎沒想到她會在屋裏,舒落衝他笑笑,郭凱也回以一笑,那邊催得急,他沒有多餘時間跟舒落聊天,拉著榮澤急匆匆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