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u0004�o海棠花完全盛開的時候,正是三月末。
三月二十九日這天,陽光正好,晴空如洗,萬裏無雲,宜嫁娶。
結婚道路尤其坎坷的榮澤和姚籃經過整整兩個月的準備與籌劃,終於在海棠花完全盛開的這天迎來了這場別致的婚禮。
百花之中,新娘姚籃獨愛海棠,而這片海棠林便是新郎榮澤早於四年前就已準備好的,一團一團海棠花束綻放枝頭,迎著陽光,粉紅色花瓣將腳下碧草都染成了明亮的粉紅色。
林間行走,海棠花瓣簌簌而落,行人走過,隻覺腳底都生了輕微的香氣。
兩方親友陸陸續續到達,親友坐席被安排在海棠花林中央的一大片空地上。此時,婚禮儀式還沒開始,平時忙於工作而無暇顧及生活周圍景色的幾位賓客相互間一合計,紛紛離開席位,往兩邊海棠林走去,也趁著這場特別的婚禮放鬆一下平日裏緊繃著的精神。
這次雙方來的親友團,與新郎新娘都熟悉。可是,這位從來沒聽說過跟新郎榮澤或新娘姚籃有什麼交情的大明星遲豫為何會坐在親友席裏?
向丹盈歪著腦袋看了半天,困惑不解。
而遲豫坐的位置,正是男方親友團的位置。
雖然追了新郎整整兩年都沒追到手,向丹盈還是自認為自己對榮澤的了解已經足夠深,榮澤的公事私事乃至不可告人的事,大大小小不說事無巨細,也略知七八,她從來沒聽過榮澤跟遲豫有什麼交情。
一個醫生,一個演員,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難不成是遲豫剛回國不認識路,以為這裏是劇組,來錯了片場?
然而,她現在心裏更多盤算的是,要不要趁著這個機會跟遲豫搭訕,礙著新郎的麵子和今天的場合,她提出的任何‘合理’請求,遲豫都會答應吧?
想她一個主持人,跟遲豫的職業最相近,共同的話題應該也很多,比如說……遲豫回國後打算第一個接的片子是什麼,願不願意做客她主持的綜藝節目。
心思活泛間,不知道什麼時候走到她身邊的陽陽拉了拉她的袖子,小小的腦袋正仰著,望著她。
“怎麼了陽陽?”
向丹盈蹲下去,跟陽陽平視。因為榮澤,向丹盈一直愛屋及烏,對陽陽格外的好,盡管陽陽是榮澤和他那位即將步入婚姻殿堂的新娘的親生孩子。都說抓住男人的孩子和胃是抓住男人最重要的兩項法寶,可是這兩個法寶,偏偏對榮澤沒有任何用處。
陽陽咧著嘴笑著說:“向阿姨,爸爸找你。”
“找我?”向丹盈不知道她在這個場合有什麼能幫得上忙的,榮澤找她做什麼?心裏沒有一點兒頭緒,對榮澤從來都沒有半點抵抗力的她還是說:“好,我們走吧。”她站起來,作勢就要牽著陽陽的手。
陽陽擺擺手,睜大黑白分明如同黑寶石一樣的眼睛,搖搖頭,小奶音糯糯響起:“我不回去了,我要去找姑姑。”
“你姑姑在哪兒呢?”
向丹盈想起來她從來到這裏到現在就一直沒有見到陽陽的姑姑舒落,她正好也想找舒落問一些事情。
“在那裏。”陽陽指了一個方向,那裏正是海棠花林深處,影影綽綽的海棠花葉間,向丹盈依稀能看到一個模糊的白色身影,猜到那大概就是舒落了,“她在那裏幹什麼?”
陽陽提起一個幾乎有他的個頭大的籃子,“采花。”又急忙說:“向阿姨,我先不跟你說了,我要去找姑姑了。”
“哎哎哎……”向丹盈計上心來,忙拉住陽陽的衣領,陽陽剛要走兩步,無奈衣服被牽著,沒走出去,他回頭疑惑地望著向丹盈。
向丹盈彎下腰,湊到陽陽麵前,神神秘秘地說:“小鬼頭,你姑姑是不是急著要花籃呀?”
“嗯嗯!”陽陽狂點頭。
“你看啊……”向丹盈煞有其事地指了指被親友席和婚禮台占據了大半空場地的方向,仔細地跟他分析路線,“如果你繞過這片區域跑過去的話,是不是要花很長時間?那樣的話你姑姑是不是就等不及了?”
陽陽一看那麼長的走道,點頭如搗蒜,“嗯嗯!”
“那我教你哈,看到那個人了沒?”向丹盈指著遲豫座位的方向,方向的盡頭,正好是遲豫,“這個方向跑過去是最短的路程,也不會花費你太多時間,到時候你姑姑也會誇你聰明的。”
陽陽狐疑地問:“真的嗎……”
向丹盈笑得一臉無害,“真——的——快去吧,別讓你姑姑等急了!”
陽陽不疑有他,盡量邁著大步子往向丹盈指的方向跑過去,姑姑剛才給他安排任務的時候的確要他不要浪費時間來著。
向丹盈滿意地點頭,眼裏露出狡黠光芒,往陽陽來的方向走去,榮澤這個時候找她,肯定是有什麼事情要幫忙。
在情敵的婚禮上幫忙,她隻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悲催的一個人,能怎麼辦呢?那個要娶別人的男人畢竟是她喜歡了兩年的人,在他麵前,她從來不知道拒絕是何物。
陽陽著急往姑姑那邊跑,跑到親友席的座位時,利用花籃支撐,一點一點地挪了過去。
可也許是他走得太急,也許是他的腿太短,在路過男方坐席的一個空座上時,籃子在兩個座位的靠座上卡住了。他趴在籃子上,兩條短腿甩啊甩的,愣是沒有著地。
突然,陽陽隻覺得腳下踩空,人已經被誰抱起,對方問道:“你要去哪兒?”
舒落抬手抹了一下額頭,輕喘著氣。
她停下來,瞥了一眼已經裝滿了的小花籃。
她拿起一枝海棠花,忍不住湊上鼻子聞了聞,海棠獨有的清香立即溢滿鼻端,喃喃道:“怪不得嫂子這麼喜歡海棠。”
她張嘴咬住其中一枝花莖,仰頭繼續剪枝。婚禮上要鋪滿一路的海棠花瓣,總要足足的才行。
耳邊響起腳步聲,她以為是陽陽,沒有回頭,手上的動作也沒有停,嘴裏還咬著花,隻打著舌頭含糊地說:“把花籃給我。”
花籃出現在身畔,舒落的眼角餘光瞥到之後,說:“放到地上吧。”
花籃放到了她身邊的草地上。
“看到那邊的小花籃了嗎?”舒落將手中嘴裏的花枝都放到身側的花籃裏,繼續起身剪枝,頭也沒回地對陽陽吩咐說:“你先把花枝小心倒在地上,然後把花瓣一片一片摘掉放進小花籃裏,如果花朵太小花瓣不好摘的話就不要摘了,直接把花朵摘掉放到籃子裏就好。”
舒落聽到有人坐到草地上的聲音,還有稀稀疏疏地將花枝拿出花籃的聲音,知道陽陽應該忙著摘花了,她有些好奇陽陽今天怎麼這麼安靜,一句話都不說,可轉念一想,應該是他爸媽要結婚,他有些緊張,於是,她安慰道:“你爸媽都不是第一次結婚了,你不用緊張,反正……不管他們結幾次婚,你都是他們的小孩。想賴都賴不掉的。”
除了偶爾有摘花和花枝落地的聲音,舒落聽不到陽陽的回答。
舒落仰著頭剪下一根短點兒的海棠花枝,滿意地將花枝扔到花籃裏,力道很準,花枝末端剛好穩穩落在花籃底部,她笑了笑,特地找個能讓陽陽開心的話題來說:“別不開心了,你是他們的第一個孩子,就算你以後有了弟弟或妹妹,你爸爸媽媽對你的疼愛也不會少的。”
說到這裏,她停下來,考慮這個安慰是不是會讓陽陽更加不開心,於是又轉了話題,“對了陽陽,這是你第一次當花童,這個世界上可沒有幾個孩子有這個機會給自己爸爸媽媽當花童呢。跟你一起當花童的那個女孩你見過了吧,叫小顏,長得特別可愛的那個,那是你媽媽閨蜜的孩子,叫小顏,比你小一個月,如果你想跟她一起玩,跟姑姑說,姑姑會盡量給你倆創造機會的。”
在舒落說完最後一個字時,她聽到了背後輕微的咳嗽聲。
這聲音不像是陽陽的。
就在此時,舒落聽到陽陽氣喘籲籲由遠及近的聲音:“姑姑,姑姑……”
她轉過身,看到不遠處陽陽一路小跑往這邊來。
舒落驀地轉過臉。
迎上對方略帶笑意的眼睛,她怔了怔,差點沒有拿穩手中的剪刀,脫口問道:“你怎麼會在這兒?”
遲豫手裏正拿著一枝摘了一半的海棠花枝,反問她:“我怎麼不能在這兒?”
有微風吹過,盛開到極致的海棠花瓣隨著風打著旋兒,簌簌而落,落到遲豫的手上,肩上,還有舒落的頭發上。
一人坐,一人站,一人手裏拿著花枝,一人手中握著剪刀,海棠花林間,除了輕微的枝葉搖晃聲音,沒有一絲雜聲。
天地之間,仿佛隻剩下了這兩個無言相對的人。
本是如此美好的場景,舒落卻覺得腳下的嫩草刹那間都仿佛變成了荊棘利針,讓她想站也不是,想坐也不是。
舒落不知道自己的笑是怎麼擠出來的,隻知道她看到了遲豫手底下正是已經摘了半籃子的海棠花瓣。那她剛才的胡言亂語,豈不是一句不落地全被他聽了去?
這個時候遲豫已經低下頭,繼續做著摘花瓣的動作,一片一片,動作不急不緩,一如他的性子,好像這世界上從來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動容和著急分毫。
她自然不能再勞煩別人尤其是哥哥的貴客幫忙摘花瓣了,舒落將剪刀放進花籃,挎著花籃走了過去。
陽陽終於跑到她身邊,看他氣喘籲籲的樣子,舒落先直接打發遲豫:“呃,那個,現在賓客應該都已經落座了。”言外之意就是,他現在應該回去坐在親友席中。
“哦。”遲豫淡淡地應著,仿佛並沒有聽出她話裏的深意。
陽陽看遲豫正在幫忙摘花瓣,很有禮貌地跟他道謝:“謝謝哥哥剛才幫我把籃子拿過來。”
遲豫對陽陽笑著回道:“不客氣。”
舒落忍了一會兒,沒忍住,對陽陽糾正說:“他是你爸爸的朋友,你不應該叫哥哥。”
“那叫什麼啊姑姑?”陽陽兩隻懵懂的大眼睛轉了轉,看了舒落一眼,突然歡喜地叫道:“姑父!”
遲豫摘花瓣的手頓了頓。
舒落差點咬到自己的舌頭,她幹笑兩聲,無力地對他說:“不是姑父,叫叔叔,叔叔……”
陽陽乖乖地叫了聲:“叔叔!”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剛才的無心製造了多麼大的尷尬。
舒落看著快被遲豫摘完的花枝,客氣地道了聲謝,然後轉移話題,解釋說:“剛才你沒有出聲,所以並不知道是你。”
遲豫淡淡地說:“他使的力氣太大,把褲子弄破了。”
陽陽的臉一紅,下意識地用手捂住褲襠,剛才越過座席的時候,不小心把褲襠撕破了。他要回去換件褲子,這位好心的哥哥……哦不,叔叔,就好心地幫他把籃子先拿過來了。
舒落一愣,看到陽陽惱羞成怒地瞪著自己又覺得好笑,對遲豫說,“你是哥哥請來的客人,怎麼能麻煩你做這些事,還是我和陽陽來做吧。”這個‘請’字,她說得很重,生怕對方聽不清似的。
遲豫抬眸掃了她一眼,方才一直仰頭剪花枝,舒落幾乎及腰長的頭發上落了不少海棠花瓣,粉紅色的花瓣鋪在長若瀑布的發間,如同一條美麗的花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