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時候陸婉回家做飯,是照著前日唐毅給她的方子做的肉菜湯,五星級酒店裏的中式做法,不油膩,但夠味道,這令不能吃油辣煎炒菜的陸母很是喜歡。
他是和唐糖一起過來的,手上提了一盒菜,說是中午吃飯順便帶的。期間也極少說話,好像真的隻是陪他姐姐來看望她的職員,不多說一句也不多看一眼,總能保持恰如其份的禮貌與周全。他大抵也是知道她現在正處於極敏感的時候,不比海子的莽撞,屢屢讓她拒也不是受也不行,隻好幹脆明說道:“我不想給人誤會,所以暫時我們還是少聯絡吧。”
卻想不到他倒負氣地來一句:“你怎麼這麼沒良心?我不過就是想幫幫你!”她不由得失望,這麼多年的朋友,她真正需要什麼,他從來沒有懂過。他不知道他此時的幫助無異於陳樂天的陡然出現,會同樣令她難堪也令她為難。
她希望他們會永遠是最好的朋友,共享快樂但是不要分擔痛苦,否則她不知道有一天,他會不會真的怨恨她的不知好歹,而最終令關係變味。
在最絕望的時候,在她想擺脫一個男人的時候,她不需要另一個男人來將她救贖,不管他是以什麼名義。
在這一點上,她不想承認唐毅與他不同,但是他硬就是跟他不同,那麼窩心的體貼,到臨走來抱她手上的唐果時方漫不經心似地提了一句:“對了,那菜還保著溫,伯母試試要是喜歡吃的話,你可以問我姐要做法。”
周到而客氣,沒有一個人懷疑,就是唐糖,聞言笑著白了他一眼說:“搞那麼麻煩做什麼,你直接寫給她吧。這菜我吃過,肯定好吃,陸婉手藝好,伯母你以後要讓她常給你做。”他便拿出紙和筆,細細寫了遞到她手上,笑得格外溫和:“雖然費點時間,但其實很簡單,配料也不需多,最適合伯母現在吃。”
她接過來,心下一動,為他的用心。
就是現在,再想起來,陸婉仍舊感動非常。斂斂心神,她決定讓自己停止這無謂的想象。後日就要過年了,陸母仍要再住一段時間的院,雖然已暫時沒有癱瘓的危險,可說話仍舊不太利索。看來今年這新年注定要在醫院過了。
菜還未出鍋,電話便響了起來。
惴惴接過來“喂”了一聲。
“是我。”那頭傳來賈秀芬的聲音,單調平板,不辨喜怒:“我在醫院路這邊的咖啡廳裏,你過來一下吧。”
她微微一滯,賈秀芬並不是服軟的人,上回那樣決然而去,今日再找她,不會又有什麼事吧?卻又不能拒見,如果可以,她自己也想最好是能和祥子平和分手,如果鬧上法院,事情會發展到什麼地步,隻怕到時候誰也無法掌控。
所以,給曉波和陸母送飯過去,她尋了借口出來,果然就看見賈秀芬和祥子坐在路邊靠窗的一個位子上,因是新年將至,玻璃上還張貼著喜慶慶的大紅福字。
他們兩個穿得也很喜慶,賈秀芬是華麗麗的唐裝棉襖,祥子她則沒大仔細去看,隻覺得中山裝式樣的衣服不讓他顯老,倒是格外稱頭了些。
她一時有些尷尬,鬧到現在這般地步,她都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揣度了又揣度走近去隻好點點頭說:“新年好。”
然後坐下來要了一杯咖啡,霧氣繚繞裏,三人很長時間都沒有說話。
賈秀芬審視她半晌這才清了清喉嚨說:“本來這些話打算等出了年才找你說的,不過你媽媽突然生病,你這段日子要冷靜也該冷靜夠了,不想看著你太辛苦,所以今天就約了你來談一談。”陸婉顧自垂著頭輕輕攪拌手中的咖啡,麵上雖淡定如常,心底卻是頗覺難受——這屋裏太暖,她那因為照顧母親而受寒生了凍瘡的腳指頭正抽抽地痛。
她沒有反對,賈秀芬就繼續說了下去,冠冕堂皇的話講了一堆,最後歸納起來卻隻一句:“到現在,你還堅持要跟祥子離婚麼?”
“你是個聰明人,你應該知道現在隻有我們才可以幫到你,祥子這人雖然表麵上看著很冷淡,其實人相當戀舊,你要是肯回心轉意,從此以後踏踏實實跟他過日子,我還是那句話,過去誰對誰錯我也不計較了,你媽媽的病我們會幫著養好,甚至是曉波,我們都可以保證幫你供他到大學畢業。”陸婉不是不意外,上回他們那樣氣勢洶洶地離開,她以為雙方已難有轉寰,沒想到此時她還會如此心平氣和地來找自己談。
如果這就是誠意,撇開她們以前的恩怨糾纏,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和她們開誠布公地談一談。所以她抬起頭,看著賈秀芬說:“我知道你們其實還很關心我,可是,我想得很清楚,我不愛祥子,他也不愛我,我曾經認為婚姻沒有愛情沒有了解日子久了總是會有些其他的感情在的。可是,媽,你信嗎,我真的有努力過,但是,不知道是我做得不夠還是別的,我總覺得我和祥子之間有一堵牆,無法靠近也不能推倒,所以,與其這樣一輩子不快活地相處下去,還不如給彼此一點自由,重新……”賈秀芬冷笑,不自覺揚了聲音:“努力?才半年時間你就敢說你有努力去試過?”她默然,眼睛的餘光看到祥子在聽她說完那一段話後臉色陡然變得有點怪異,他看著她,呆呆地,像是不可置信又像是不能完全明白她話裏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