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已經很趕了,可陸婉到的時候還是遲到。

小中廳裏人頭攢動,她立在門口頗有點近鄉情怯。她其實已經糾結了一下午,來與不來都很為難。

她不知道陳樂天有沒有回來,她不知道,再見到她自己會不會失控落淚。迎賓小姐滿麵笑容地為她開門,裏麵溫暖的音樂和空氣以及熟悉的麵孔與聲音,鋪頭蓋臉地砸下來,她就像是一個聾了很久的人,突然有一天聽到了這個世界的全部聲音,一下子手足無措得不知道該怎麼辦。

還是海子先看到了她。

像是有心靈感應似的,他一回頭,便看到立在門邊的陸婉。

嬌柔婉約,清靈如蘭。

海子迎上來,他仍是舊時樣子,一臉坦蕩的笑,帶點孩童的天真又有些促狹的壞意。也不跟她客氣,張口即罵,“你怎麼不再晚一點呢?我當你都不要我們這幫朋友了!這世上就數你最沒良心,結婚了連個招呼也不打,完了你要結就結吧,有了男人忘朋友,重色輕友到你這份上你說你還有沒良心啊?”

也不等她辯白,說完轉過身去揚聲呦喝:“來來來,我們班的才女兼美女醫生今天遲到了啊,大家說怎麼罰?”

“先罰三杯,挫骨揚灰!”他旁邊有人呼應。

海子聞言作勢踢他一腳,笑道:“滾吧你,還挫骨揚灰,這麼狠,看來我要先撥了你的皮!”“就知道你舍不得。”那人笑著躲開,“你們是老革命同誌,感情深厚,來來來,陸婉,我看這酒也不用罰了,剛說讓周蜜給我們跳舞,要不你來唱歌?”

她抬起頭,這才看到人群之後的周蜜。

相視一笑,恩怨盡泯,彼此的眼裏都有抱歉和體諒。

感謝海子帶起來的這一陣胡鬧,陸婉才沒有覺得生疏和尷尬。周蜜向來是出得眾的,她經過改良的夏威夷草裙舞,雖是身著厚厚的冬裙跳起來,仍舊的風姿綽約,動感十足。她不是她們班的,可是每逢活動,她從來都能掀起她們班的新高潮。

陸婉在人群裏四處觀望,她們班五十多個居然來了一大半,加上隔壁班的一些熟朋友,這次聚會的發起人功力明顯不一般。

隻是,陳樂天並沒有來,她沒有去問為什麼,自然也不會有人主動來告訴她。她不覺得遺憾,反暗暗鬆了一口氣。

在她最痛苦的時候,還是不要見到他吧。

正熱鬧著,不知道唐毅是什麼時候進來的,他在遠遠的人群之外,對她微笑。她忽然有些恍惚,仿佛他們隔著的不是人群,而是遙遙的歲月與時間,漫漫煙塵之中,他的樣子模糊難辨。

倉促笑笑。他走過來說:“你們打算什麼時候開飯啊?”

這話並不是對她說,而是跟海子。

陸婉看他們神情,微微吃驚:“你們認識?”

“是啊,唐少一直是我的偶像。”海子點頭,“我們曾經是一個院裏的,扛過槍打個炮。”最後一句帶點顏色,兩個男人相視一笑。

她聽了不知道是什麼滋味,好像有一條蛇冷不丁地從她心裏頭鑽過去,涼嗖嗖滑膩膩冷得她不由自主打了寒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