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高二第一學期快結束的時候,因為我們的語文老師有了寶寶,回家養胎去了,所以學校派給我們一個臨時代課的語文老師。
這個語文老師喜歡讓我們寫周記,要求我們至少每周要寫一篇周記交上去。
其實,我們的生活基本上都是教室—食堂—寢室,三點一線而已,實在是沒什麼好寫。一般情況下,我都會寫一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上去,有時候寫一號食堂的某一個打飯阿姨很親切,有時候寫校園的某棵樹掉了幾片葉子,有時候寫夕陽很耀眼、白雲很可愛……總之,我基本上都是些了一些廢話進去湊字數而已。
最後一次周記,我想著畢竟是最後一次了,就認認真真的寫一篇吧。可是,我又實在不知道要寫些什麼。在咬筆頭的時候,突然就想到了之前看過的一篇文章,一篇關於奶奶的文章。自然而然的,我想到了我的奶奶,其實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她了,即使她住的地方離家裏不過幾百米的距離。
爸爸媽媽和奶奶的關係一直不怎麼好,而他們真正鬧翻,不再往來,是在我小學畢業的時候。怎麼鬧翻的,我不知道,也沒有人和我說。我隻記得,那時候因為我調皮,在玩鬧的時候,把右手摔斷了,住進醫院一周,回來的時候,姐姐就告訴我說:“以後不要去奶奶那了,也不要當著爸爸媽媽的麵提起奶奶。”
我很平靜,聽著姐姐麵無表情的說完這句話,甚至沒有任何疑問。我早就知道,這一天遲早要來,隻是缺少了一根導火線而已,現在看來,我成了那根導火線。
其實,奶奶對我和姐姐還是很好的。小時候家裏窮,爸爸媽媽經常把我和姐姐扔在家裏,出去賺錢。那時候,奶奶那裏是我們最好的去處,因為奶奶有一個藏滿各種各樣糖果餅幹的黑色大櫃子,奶奶還有很多講不完的好聽的故事。
我的童年記憶裏,奶奶占據了很大一部分。直到現在,我依舊清晰的記得這樣一個場景:奶奶靠著一張黑色的木椅,手裏織著有漂亮花紋的毛衣,我和姐姐各自搬了一張奶奶自製的小凳子,坐在奶奶的前麵,嘴裏‘嘎嘣嘎嘣’的吃著奶奶塞給我們的各種零食,聽奶奶講‘老虎外婆’。
可惜,那些美好的畫麵已經離我很遠很遠了。甚至,我已經好幾年沒有見過奶奶,沒有喊過一聲‘奶奶’了。我不知道,爸爸媽媽和奶奶之間,到底是誰做錯了,我也沒想過要去化解什麼。我隻是想著這些都是大人們的事,不必我去理會什麼,我隻需要聽話地過自己的生活就好。
最後一篇周記,我已經忘記了自己到底寫了些什麼,隻是語文老師看了我的周記後,留給了我一句話: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語文老師用的是紅色墨水,那一行鮮紅的字體讓我愣了一會,可卻也隻是一會。
寒假回家,年二十八的時候,堂嫂告訴我,奶奶生病了。我的心猛地跳了一下,回到家裏,突然發現原來爸爸烏黑的頭發裏已經摻雜了幾根白發。
我問爸爸:“堂嫂說奶奶病了,是真的嗎?”
爸爸仿佛沒有聽到我說話似的,直到我都快要以為爸爸不會回答了,我才聽到他有些沉重的聲音:“嗯,應該熬不下去了。”
我也說不清當時的我是怎樣一個心情,害怕、無措還是無所謂,我分不清楚。隻是,接下來的幾天,我沒有再提起過奶奶,爸爸也沒有。
除夕夜那天早上,爸爸媽媽在準備晚上年夜飯的食材,姐姐不知道去哪了,往常這個時候都很熱鬧的家裏顯得過分安靜。我呆坐在一旁,許久,爸爸說:“曉曉,你姐姐去看你奶奶去了,你也去吧。”
我愣了很久,才點點頭,什麼都沒說,拿著外套出去了。
大概是太久沒來了,奶奶的那間小房子很陌生,陰暗腐朽的氣息讓我幾乎連一刻都待不下去,隻有角落的那個黑色大櫃子依舊熟悉。奶奶已經不是記憶裏的那個奶奶了,現在這個躺在床上,散發著死亡氣息的垂暮老人在我的記憶裏從來沒有出現過。
我靜靜的看著姐姐和大嬸幫眼前這個陌生的老人換尿布,喂她吃飯,和她聊天,我就好像是一個看劇的人,看著他們演一場讓我很不舒服的舞台劇。
年初三,我的三個大姑,奶奶的三個女兒,都分別住進了我的家和大伯的家裏。他們全部都盡力悉心照顧著奶奶。原來,爸爸媽媽也早就在奶奶開始生病的時候,就已經在和大伯一起照顧她了。原來,在死亡麵前,無論是什麼都可以被原諒的。
可我,卻也隻是在除夕那天看了奶奶一次,之後再也沒有去過,也沒有人讓我去,更沒有人責怪我。其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想看到奶奶,還是害怕她那充滿死亡氣息的陌生的小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