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正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休息的人卻沒有因為這細微的動靜而被驚醒。
陽光照射的手中,懶懶的躺著一支毛筆,似乎也跟它的主人一同沉浸在睡夢中。筆頭在潔淨的書桌上點出了朵朵野花,甚至有些飛濺到那還未合上的書上,給那密密麻麻的雋秀添上幾筆。
突然,一聲悶笑在初醒的鳥啼聲中響起。卻見那掩蓋在黑暗中的臉帶著幸福的傻笑,緩緩的換了個姿勢,讓那殘留著微笑的臉暴露在清晨的陽光當中。是啊!還有誰比他更幸福呢?溫柔的妻子,慈祥的母親,日益擴大的家產,無以倫比的聲望-----至少在這個小地方,以及更重要的----那走到哪也不缺少的歡呼聲。沒有誰能比他更幸福的,對吧。
輕輕地叩門聲驚醒了還在睡夢當中的男子,還未將臉色轉變為平日的嚴肅,就不由得泛起了溫柔的微笑
突然,一皺眉,輕輕地從椅子站起。以盡量不發出聲音的動作將被整齊疊放在床上的杯子弄得淩亂,以及將書桌稍微整理一下-----在燭台上放入一根隻有半截的蠟燭。
在他做這些事的時候。叩門聲還在繼續:輕輕地,極有分寸的,如同音樂,讓人無法生出厭煩之感。
“進來吧。”做好一切後,男子裝作正在穿戴,對著鏡子似乎漫不經心地說。
叩門的聲音停下,隨著一聲和婉的輕笑,纖細的手緩緩推開房門。手中長著淺淺的繭,即使幾年來養尊處優的生活,似乎也無法消除。
看見那隻手時,男子再也忍耐不住,三步作兩步的衝過去,連平日的風度也不顧了。這便是他的妻子,雖然並不十分美麗,不出奇的五官長在一張臉上卻出奇的和諧,如同陳釀的美酒,越看越有味道。
“婉兒....”男子語氣有絲責備有絲憐愛,他輕輕的握住那種手,將有些邁不動路的女子扶進房中坐下。接過裝滿水的臉盆放在茶具邊上“說過多少次了,你總是不聽。這些事讓下人去做就好了。”男子有些無奈的刮了一下女子的小塌鼻,在她幸福的眼光下,埋在她腹中隆起的地方,微笑:“何況,你還懷著我們的孩子,要是有個什麼閃失........叫我如何是好。“
“唉.......”女子歎氣,不因悲而歎,而是樂極生悲。這兩年來,恍然一夢,女子多麼擔心要是自己一夢醒來又變成男子眾多奴婢中的一個,那種可望而不可求的心緒,他連自己也不知道這麼多年是怎麼熬過來的。現在如果男子不要她了。恐怕等待她的隻會是死亡,所幸,如今雖是妾侍,一旦生下一兒半女..........輕輕撫mo著男子一頭烏發:“相公,讓別人照顧你,我怎麼能放心呢。萬一有什麼不周到,總不能讓一位堂堂家住受委屈吧。”更何況,有多少女人............
男子笑,用已浸濕的毛巾抹了把臉,女兒家的小心思她猜不到,也懶得去猜,當初讓他看中的溫柔,如今更是愛極.....有點小心思也好。
“孩兒給娘親請安”
“媳婦給娘親請安”
“坐下吧,都坐著吧。”說這話的是一個女人,一個徐娘半老的女人,一個風姿猶存的女人。歲月無情的在她的臉上留下了深深地烙印,但從眉眼間卻依然可以看出她年輕時的傾國傾城,在她眼前長身而立的青年便是最好的證明。
“想來婉兒明年春分就要生產了吧....”婉兒一聽,見丈夫也笑著看過來。紅了臉,也不知是羞的,還是因為太過幸福,也或許兩者兼並吧,她已經說不出話來了。臉上泛著將為人母所具有的光彩。
“呦!瞧瞧!瞧瞧!”蘇婧突然大叫起來,像是發現了新大陸一樣,完全失了方才的莊重“偃武,婉兒的肚子又大又圓,將來銀錠能給你添個大胖小子。”蘇婧誇張的比劃的,臉上的皺紋跳動著,似乎在隨著他的心情一樣顫動著。
稱作偃武的男子唇上笑意不變:“娘,您說到哪去了,這孩子還沒有動靜呢,您怎麼就知道他一定是個男兒。”
婉兒又驚又喜,從方才的癡迷掙脫出來,期待的看著她的婆婆。
蘇婧笑:“你娘也是過來人,想當年你爹.......”忽然止住,原本滿是笑意的臉僵住了,眉眼間驟然湧上一縷哀思。額頭的皺紋似乎一下子增加了許多。人仿佛一瞬間老了幾十歲。
心灰意冷的揮了揮手。讓孩子、兒媳退下,閉上了眼,顯然沒有再說話的yu望了。
蘇偃武自知說錯了話,觸動咳娘親的傷心處,想起往日爹嚴厲的教導,心下也是一痛。不敢多做停留,挽住神色也會讓變得哀痛的婉兒,無奈的道:“那孩兒先行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