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無欲,陳清之想,那隻猴子真可憐。

那人講完後,衝著陳清之一笑,“好了,我也該走了,若有緣會再見的。”

陳清之向前邁了幾步,衝著半空中的人大喊:“既然有緣會再見,那不妨留下名字。”

那人哈哈大笑幾聲,跟剛剛凝望池水滿臉溫柔的兒郎顯然不是一人,“在下的誌向是做天蓬元帥。”

九尾狐妖潛入城時,正是淩晨。

城門的女兵被九尾狐妖咬傷了好幾個,皇宮內一時間大亂,流沙早已去城中捉妖了,可是滿城的小妖又豈是一時就能屠完的。

納蘭坐在椅子上惴惴不安,因為用力,手指都出現了泛白色。

陳清之出現時,納蘭臉色焦急,一把攥住他的手。“清之,九尾狐妖馬上就會來到皇宮,你趁早離開這裏好不好?”

陳清之用寬大的手掌包住納蘭溫潤如玉的手,外麵的風肆虐,有大滴大滴的雨從天而降。他莞爾一笑,“請問尊貴的女王陛下,女兒國介意多一個男人嗎?”

“好一對苦命鴛鴦。”人未到聲先至。

這一聲大喝驚亂了大殿中的人。

九尾狐妖在大殿門前落地,嘴巴裏發出嘻嘻嘻的笑聲,隨即邁開步子進到大殿裏。

太師命人團團圍住納蘭,那狐妖卻對此無動於衷,她伸出手指自顧自地數著殿中的人數,“五十個女人,嗯,足夠了。”

“就你這副樣子,還妄想得道成仙?怕是陰曹地府都不收吧?”蠍子精雙手環胸從門外走進來,看向九尾狐妖的眼神裏充滿了鄙夷。

九尾狐妖呲牙伸出爪子,原想上去大戰一場,但是好像想起了什麼,突然停了下來。“外麵那個絡腮胡子,是你的小情人?也太不自量力了,你不出去看看?”

蠍子精黑色的衣袍上染了鮮血,顏色變得越加深沉,“如來都不能奈我何?我能讓你在我眼皮子底下傷了他?”

九尾狐妖頓時惱怒起來,要論武功修為,她確是打不過蠍子精的,可這並不妨礙她用暗器置蠍子精於死地。

想到這兒,九尾狐妖勾唇一笑,手下迅速發力,幾名女將的身體瞬間隻剩幹硬的軀幹,她伸手擦了擦嘴邊血漬。

納蘭望著倒下的屍體,覺得甚是痛心,她猛地站起身來,大喝一聲:“這是天要亡我西梁。”

陳清之緊緊拉住她的手,太師用身體護在納蘭身前。正在這時,九尾狐妖的尾巴對著正在跟她大戰的蠍子精噴出一股毒氣,蠍子精頓時眼花繚亂,不敵九尾狐妖。

九尾狐妖看準時機,手拿長劍衝著蠍子精的腹部而去。在劍即將射入蠍子精體內時,陳清之一把把蠍子精推開,劍撲通一聲刺入了血肉之軀的聲音,使整個大殿變得肅穆起來。

陳清之倒在地上,臉上掛著如往日那樣的笑,“聽那個呆子說,我是勞什子金蟬子轉世,吃我的肉能長生不老。九個尾巴的,我們來談個條件,你放過西梁國可好,用我來換?”

九尾狐妖顯然是不相信,於是她狐疑地把目光停留在陳清之身上看來看去。最後眼前一亮,這等好事居然被她趕上了。

還未來得及動手,便看到蠍子精立在陳清之身前。她從地上撿起了一把劍,把冰冷的劍鋒刺入了自己的身體裏,疼痛感瞬間讓她保持了清醒。“今日我在這裏,便不會讓你吃了他。”

因為疼痛,陳清之的嘴唇已泛白,他拉著蠍子精的衣袍輕聲交代,“小蠍子,看在我奮力救你的份上,不如你答應我個條件,從今以後,護西梁國周全。”

多麼周全的計劃啊,救下了小蠍子就可以救下整個西梁,陳清之真是打得一手如意算盤。

蠍子精微不可聞地點了點頭,她在心裏輕罵了一句,接連幾日兩個人替她擋刀子,這份人情讓她怎麼還?

流沙趕回來的時候,看到蠍子精已經變為了原型。她的麵色恐怖,最後用倒馬毒樁蟄了九尾狐妖,那撕心裂肺的喊聲響徹了皇宮上下。

外邊的風雨停止了,雨後的清涼夾雜著血腥氣吹進大殿。這一場大戰終於過後,納蘭渾身無力地衝太師招招手,“你們都出去吧。”

陳清之身上的血液染紅了他的白色衣袍,納蘭的眼淚止不住地流。

陳清之輕聲斥責她,“哭什麼?九個尾巴的不是沒有吃了我嗎?你看,西梁國還是好好的。”

納蘭蹲在他身側,向門外張望,邊哽咽邊嘟囔道:“禦醫怎麼還不來?”

她的驚亂是史無前例的,從前她總是萬事胸有成竹,大抵這就是太師所說的令人神魂顛倒的情。

往事在陳清之的腦海裏一一掠過,他想起了轎攆上她的驚鴻一瞥,也想起了她指著子母河時的無邊倔強。

納蘭頓了頓,平複了情緒,沙啞著嗓音在他耳邊開口。

“納蘭,我叫納蘭,可否喚我一聲閨名?”

“納蘭,好名字。我思來想去,還是覺得外麵……那些女人,誰都不及你。”

“陳清之,若有來生,換我愛你愛到癡狂可好?”

“那感情……好,到時候……我就故作矜持……”

太師在外麵指揮著下人收拾殘局。也不知過了多久,有陽光從門的縫隙處透進來,身後有禦醫顫顫巍巍的聲音響起。

陳清之再也不言也不語。這一年,納蘭二十三歲,此後的日子後,這個年輕的帝王再也未踏出西梁國半步。

流沙發現蠍子精變得木納無言是在幾日後,“喂,小蠍子,你以後要經常來流沙河看我。”

蠍子精抬起頭,露出那雙精明且充滿警惕的眼睛,“你是誰?”

“我是流沙,你從前寸步不離的人。”流沙摸了摸她的腦袋,卻被她反手拍下。

“胡說,我從前寸步不離的人不長你這個樣子。他麵如冠玉,腰係玉帶,身穿白色緞衣袍子……”

流沙感覺眼中有溫熱的東西湧出,他終於了然,蠍子精中了九尾狐妖的毒氣,記憶發生了混亂。

天兵天將找來時,流沙立在雲端,最後看了一眼蠍子精,似是要把她的樣子刻在心裏,最後決絕地轉身離去。

“俺老沙從此以後再沒有心了,也罷,也罷。”

金蟬子依舊在經曆輪回之苦,沙悟淨被關在流沙河受刑,豬八戒剛升任天蓬元帥,而孫猴子正意圖大鬧天宮。

看似是終結,實則是開始。

五百年後,唐玄奘緊閉雙眼口中念著阿彌陀福,不敢抬眼去看一下女兒國國王。

那個秋波湛湛妖嬈態,春筍纖纖妖媚姿的女王,輕聲質問他:“你說你四大皆空,卻緊閉雙眼。要是你睜開眼看看我,我不相信你兩眼空空。 ”

誰曾記得,納蘭說來生愛到癡狂之話,誰又記得,陳清之的故作矜持之話。

隻不過都應驗了罷。

“大師兄,師父被蠍子精抓走了。”

沙悟淨聽到這話時,怔了怔,原來當初的那個小蠍子還沒有死心,原來她把他當成陳清之記了五百年。

可為什麼,天空中沒有風,沙悟淨卻覺得眼睛有些酸澀呢?

編者注:本文為#女兒國#主題征文作品。

本故事授權自“每天讀點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