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屈服(1 / 3)

“開門、開門!是我!我回來了!”

呂嘉怡用力拍打著興順號過塘行的大門,結實的木門把她的手弄得生疼,才離開兩天,再回來時宛如已不再是它的主人。韓三島給她打開了門,驚喜道:“掌櫃的,您回來了!”

一句“掌櫃的”讓呂嘉怡的心一下子沉沒了下去,原以為隻要下了最大的決心就能離開,沒想到到了最後,還是沒能掙脫,還是得站在它的麵前。興順號過塘行很大,也很氣派,在南星橋一帶,找不出第二家比它還要寬敞的門麵,三尺高的台基,一水兒由兩尺寬的石條砌就,石庫門牆,青石踏階,高高地聳立在呂嘉怡麵前,仿佛隨時可以傾壓下來,毫不費勁地把她碾成碎片。

不知道為什麼,呂嘉怡感到從門縫間透出一絲寒意,可眼下明明沒有風,她急匆匆地往裏走,頭一句話便問:“媽媽現在怎麼樣了?”韓三島回道:“掌櫃的您放心,當時雖然凶險,好在已經救回來了,大夫也說無大礙,隻是要好好地休養幾天就好。”

呂嘉怡皺眉道:“你叫我放心,可我怎麼放得下心?韓三爺,你也是這兒的老人兒了,怎麼不能盯著點兒?好好的怎麼讓媽媽服了毒?”

韓三島囁嚅著,隻會“是、是”個不停,呂嘉怡心想這原是自己的錯,倒讓他擔了不少的不是,也不禁有些憐憫起他來,柔聲道:“三爺,我知道你是好的,這件事原也不能怪你,我一時心急,話說得重了些,那都是我年輕識淺,您老不要往心裏去。”

韓三島的頭更低了,話語中帶了一點哽咽道:“掌櫃的,瞧您說的,是我沒有把這個家照顧好,是我對……對不住您。”

呂嘉怡眉頭一皺,心道三爺年紀大了,也糊塗起來,他忙裏又忙外的,一個沒看住也是有的,哪裏說得上“對不住”這樣的話,忽地想起一件事來,便說道:“對了,我這次去福建,隻有我、長林、蘇副官和周媽幾個人知曉,但不知怎地,船才到天台,碼頭上就有人在等著我們,究竟是誰泄露了消息,你暗中查一下來告訴我,但萬不可聲張。”韓三島說道“是、是”,頦下那幾綹山羊胡子簌簌地抖動著。

呂嘉怡來到何老夫人常住的正房前,這條路並不長,可是她走得異常沉重,房門緊閉,她在外麵連哭帶叫地求了半天,老夫人隻是不給她開門。哭了半天也乏了,周媽便扶了她回房休息,可是連休息也不得安生,好不容易才睡下,夢中的一個個人影,或熟悉,或陌生,或張牙舞爪,或搔首弄姿,如同鬼魅般,在眼前來了又去,每次都是冷汗涔涔地驚醒過來,對著窗外的星子燦爛垂淚不止。

第二天、第三天,她依舊日日都去老太太房外哭求,眼淚都快流得幹了,可不管她怎麼求,老太太隻是鐵了心不出一聲。有一次,一個小丫環端了熱水要進去,嘉怡一咬牙,把她叫過來,不由分說接過熱水,眾人一個沒拉住,她就閃身進了正房。

老夫人橫臥在榻上,脊背向外,雖然躺著,可還穿著日常的衣服,整整齊齊、一絲不苟。呂嘉怡把水放下,輕輕地跪下在榻前,一見到母親的背影,眼淚又要止不住地往外流。

“你回來了?”何老太太問道,身子一動不動,就像是極平常的一天,語氣不慌不忙。

“是的,媽媽,”呂嘉怡低聲道,“我回來了,您怎樣了,我、我真的好擔心!”

“那你還會走嗎?”老夫人又問道。

呂嘉怡用力地咬著下唇,咬得快要破了,可還是不覺得疼,何老太太一下子坐了起來,指著她道:“這麼說你還是要走?嘉怡,這麼多年來,我忙裏忙外,為了這間過塘行,該做的事我做了,不該做的事我也做了,好不容易才維持了下來,以為這樣你就能過上安生日子,我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可是你、你竟然還敢拋下我!”說到這裏,又氣又急,一口氣順不上來,連連咳嗽,咳得麵紅耳赤了都停不下來。

呂嘉怡想到母親日常的辛勞,大小事情無一不過問,有的甚至親自安排,頓時覺得自己這樣做確是十分對不起母親,撲在她的小腿上,哭道:“媽媽,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知道你為了我,操碎了多少心,熬白了多少根頭發,我是真的感激你,真的覺得自己很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