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記憶重疊(2 / 3)

玻璃窗外是一片湛藍色的天,晶亮的陽光穿過白雲的縫隙照進來,在我和慕井然之間拉出一道道圓柱形閃耀的光線。一切似乎像夢境一般,那麼的不真實。

我想慕井然會要我陪他一起吃飯,或許是因為他弄傷了我手想跟我道歉。可他卻至始至終一個字都沒說,甚至連抬頭正眼看我一次都沒有。我受傷的左手根本沒辦法拿起叉子,單手拿刀在盤子裏弄了很久都沒辦法將那牛排切開,最後還一不小心把牛排滑出了盤子掉在桌布上。

衰啦!到嘴的牛排飛了!

一直安靜吃飯的慕井然終於停下他的動作,將手中的刀叉輕輕放,用餐巾擦拭了下嘴角伸手過來接走我手中的餐刀。還在想他準備做什麼時,慕井然竟然一刀插進桌布上的那塊牛排上,舉起來遞到我嘴邊。

我完全愣住了,感覺受到一種從來沒有過的羞辱!那牛排已經掉在桌子上弄髒了,他卻還要讓我吃掉?!而且還是用這樣一種粗俗的動作,就像在喂一隻低賤的狗。

難道他是想在更多人麵前讓我難堪,所以才讓我和他一起吃飯?可他為什麼要這麼對我?!放在桌上的右手攥成拳。正準備端起桌上的杯子朝慕井然的臉上潑去時,一直站在慕井然旁邊的貝森弟突然看著我身後的方向說:“菊野?”

菊野正在我身後?!!他看見了剛剛發生的全過程嗎?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大腦一片空白。

“吃掉它。”慕井然命令地說,注視著我的目光中似乎包含了很多內容。

夏西婭,你不是想徹底斷絕和端木菊野的關係嗎?你不是想傷害他讓他痛苦嗎?那你現在就吃掉它。當著端木菊野的麵吃掉它,讓他看看自己曾經喜歡的女人竟是如此低賤沒水準!吃啊,快吃掉它!

一度不安又慌亂的心漸漸安靜下來。是啊,菊野不是一直都認為我是因為他的錢才和他交往的嗎?既然在菊野眼裏的我是那麼不堪的女人,為什麼不讓他對我更失望一點?!

緩緩張開嘴,咬掉慕井然手中的一大口牛排。慕井然的唇角微翹了起來。

“西婭!!”站在身後的菊野終於忍不住衝上來,一巴掌將慕井然手中的那塊牛排打掉在地,握住我的肩膀將我從椅子上抬了起來,“西婭,你在幹什麼?!為什麼要吃下它?吐出來,快吐出來!!”

菊野激動地搖晃著我的身體,我卻沒有咀嚼地將那口牛排快速吞咽了下去。冷冷拂開菊野的手,對慕井然說了句謝謝後頭也不回地離開了餐廳。

也許是身後太過安靜了,我才感覺到了受傷的左手,鑽心的痛讓我的胃像是拳頭般蜷縮了起來。我一直忍著直到走出餐廳躲藏在沒有人看的見的角落。嘴裏湧上一股酸水,緊跟著一陣嘔吐,像是吃了發黴或者有毒的食物般吐得異常慘烈。從枝葉縫隙間吹來的風依然很輕,吹得我的發梢在臉上拂來拂去。

我蹲在地上,努力盯著地麵上斑駁的光影,強迫自己忘掉剛剛菊野看我時的那種疼惜的眼神。

很多人的內心都會有種“被真相”的心裏,你隻要不停地告訴他,事情真相是如何,他就會漸漸相信你說的話,並自己幻想出事件的全過程和製造出該事件引發的一切後果。我的內心也在很久以前就被真相過了。我曾經無數次對自己說,我們分手了,他不是真的喜歡我。於是我才能這麼快地忘掉他的一切,才能讓自己做出這樣傷害他的事情。可是夏西婭,你在難過什麼?!!

“鈴——”上課鈴響了,午休結束。擦去嘴角的汙穢,收拾好混亂的心裝作像往常一樣走向教室。

區柔發現我的手受傷後擔心地問我怎麼了?我聳聳肩說不小心弄傷的,沒關係了。細心地區柔還是要求我下課後去醫務室處理下,不能簡單地用一塊手帕包紮。我同意了。當我們到達醫務室門外時,裏麵幾個女生正在津津有味地聊著一個話題。

“聽說了嗎?高二C班的夏西婭又開始勾引人了?!”

“嗯嗯,聽說了。真好奇她用了什麼辦法才和慕家大少爺一起吃午餐?”

“還能有什麼辦法!不就是些賤人常用的手段嗎!又不是什麼新鮮事了!”

“聽說哦,慕家大少爺對她就像對待一條狗一樣!不但全程無交流,還把她掉在地上的牛排拿起來重新讓她吃呢?!”

“那是,慕家大少爺可不像端木少爺那樣好騙!像她那種惡名在外的人,誰會真的喜歡她啊!頂多就是拿她開心,找找樂而已。也不看看她的樣子,整個一狐狸精!”

……人的嘴真是傳播新聞最快的途徑。中午剛剛發生的事恐怕已經傳遍了全院。

“你們亂說什麼!”在一旁聽到實在忍不下去的區柔幾大步衝到那群女生麵前,怒不可遏地質問:“你們哪隻眼看見西婭像條狗了?!慕家大少爺請西婭吃午餐怎麼了?!你們要是有能耐也讓慕家大少爺請你們啊!說別人是狐狸精,那你們呢?!長舌婦!!!”

“雖然我們沒看見但餐廳的其他人都看見了啊!你要是不信就親自去問她啊!”

“西婭,你告訴她們,事實是什麼?!”區柔轉過臉來對我說。我想也許在我回來之前區柔就已經聽到了類似的傳言,之所以一直沒有問我是因為她相信我和慕井然隻是單純地吃了頓午餐,事情就被其他人扭曲誇大了。

“她說的沒錯。”我承認了,“我是像狗一樣吃了弄髒的牛排,但牛排不是掉在地上,而是掉在桌布上。”

當我說出這些真相的時候,目光一直看著區柔,我擔心她會被真相刺激到。但最終,我的擔心還是發生了,區柔的臉刷地一下慘白,她的嘴唇顫動著不停搖頭說:“不!我不相信!”

“看!她都親口承認了吧!拜托你下次先問清楚你的蕾絲後再出來亂吠!還有啊,奉勸你一句,就算你寂寞沒男人追也不至於找個這樣的賤人……”

“啪!”我的巴掌狠狠扇在那個女生的臉上。我可以容忍她們汙蔑我,但絕不能忍受她們這樣對區柔。

“你!”她想回扇我卻被同伴拉住,提醒說:“端木少爺的警告。”

“端木少爺怎麼還會為了這樣的女人回來?!!真是……”

“算了,我們快走吧。不要因此得罪端木少爺。”

……

女生們小聲罵著離開醫務室。我走到區柔麵前,想跟她解釋。

“為什麼要吃他喂你的垃圾?”區柔抬起頭來,此刻的表情嚇到了我。

“你一直在騙我對不對?你根本就不喜歡慕井然,你騙我隻是想讓我幫你接近他對不對?”

是的,我是騙了區柔。如果當初我沒有騙她說自己有多喜歡慕井然,區柔也不會想盡辦法幫我接近慕井然。我利用了她,這一點我不想辯駁。

“聽說我,區柔。我現在是不喜歡慕井然,但我……”

“什麼都別說了!”區柔痛苦地抓著自己的頭發,目光渙散地看著我說,“我認識的西婭絕不會為了任何事出賣自己的尊嚴!你不再是我認識的西婭!不再是!!”區柔甩開我的手哭著跑開。看著她的背影,我的心猛地一抽,焦急又不安的眼淚幾乎奪框而出。

好想追上去攔住她,可我的雙腿像灌了鉛一樣好沉好沉。

涼涼的風揭穿了我身體裏每一個漏洞,思緒一片荒蕪。我做錯了嗎?

再上課的時候,區柔的位置上一直都是空的。我知道她現在在哪,每次她不開心的時候就會一個人躲在那裏。可我現在卻沒勇氣去找她。我不知道自己要說些什麼,不知道怎樣才能讓她原諒我,更不知道該如何勸說才能讓區柔繼續支持我。

我承認自己最初並不是真的喜歡慕井然,我承認自己最初隻是一味想成為一個有錢人的女朋友,我承認自己當初所做的一切隻為了能擺脫灰姑娘的命運。但現在的我……已經完全不在乎慕井然的身份,隻想單純地靠近他。慕井然的身上有種讓我欲罷不能的力量,就像小時候的那個哥哥——無論有多可怕多危險,我還是會忍不住地將所有的目光看向他。

這件事情,我也是剛剛才對自己確認。

左手不由自主地放在受傷的右手上。慕井然替我包紮用的這塊手帕上傳來淡淡的雛菊香。記憶又倒回到兒時的那個暑假。正在樓下專心練琴的我差點被從樓上掉下的花盆砸到。當我驚恐地抬頭看時,那個哥哥的身影在陽台一閃而過。每當我回想起這件事時,記憶中都是一朵淡藍色的雛菊在摔碎的花盆裏隨風搖曳著。

“鈴——”放學鈴響了。收拾完書包最後一個離開教室。受傷的手因為長時間的疼痛已經有些麻木了。手指被夾的位置變成了黑紫色,我隻能單手推著單車走在去蛋糕房打工的路上。

雖然我早對自己說,區柔今天不可能會在蛋糕房裏。但當我真的到達蛋糕房又沒有看見她時,失望再一次讓我的心濕潤了。

我拆掉手上包紮的手帕,帶上工作手套,像往常一樣換上工作服準備一個人渡過3個小時的打工時間。我對老板說,區柔生病了,我會做好她的那一份工作。善良的老板並沒有責難,走之前還對我說,今天賣不掉的蛋糕可以拿去送給區柔。我笑著謝謝他。

老板剛走沒多久,天空就下起了瓢潑大雨。透過店裏的玻璃看到街道上都是匆匆忙忙奔跑躲雨的行人。因為這場雨的關係,蛋糕店今天的生意很少。關門打烊的時候,我收拾了整整一大盒沒賣出的蛋糕,準備明天找機會向區柔賠罪。

雨停了,濕潤的空氣帶著些冬的涼意。我把盒子放在自行車後捆好,換下工作服時又把那塊手帕重新包了上去。

區柔應該沒有被這場雨淋到吧?她現在肯定還窩在被子裏哭泣,說不定也像我一樣沒有胃口吃下任何東西。等明天我們都冷靜一點了,我一定會去向她解釋。區柔會原諒我的吧?

正準備推著自行車離開蛋糕房,一輛車突然停在我麵前,眨眼間從上麵躥下來兩個人將我強行拉拽到車裏。我的第一預感是,遭到綁架!可很快,這個預感就不再成立了。車裏坐著的人竟然是慕井然?!更詫異的是坐在他身邊的竟然是一個帶眼鏡的中年人而不是貝森弟?

低頭玩魔方的慕井然開口說:“就是她。”

中年人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鏡架,看向我禮貌地問:“可不可以把你的左手給我看看?”

有些茫然地把受傷的手伸過去。中年人將手帕拆開後仔細看了看,從身旁的藥箱裏拿出紗布,消毒液還有一些膏狀的東西把我的整個左手抹了個遍。

“已經處理好了大少爺。這裏還有點消炎藥和止痛噴霧,如果感覺到有什麼不舒服的時候按照上麵的說明使用。如果沒有意外,大概一個星期就能痊愈。”

“下去吧。”始終低頭玩魔方的慕井然淡淡地說著。中年人謝謝後下了車。車子很快再次行駛了起來。

坐在慕井然對麵的我糾結著想說點什麼,但太多的問題纏繞在一起我根本理不清頭緒該從哪裏開始。他把我抓進車裏就是為了讓他的私人醫生替我看手傷嗎?如果會內疚當時又為什麼要弄傷我?為什麼他要一直擺弄那個魔方?他還要玩多久?我還要被迫和他在一起待多久?為什麼和他在一起的我,心裏總像有十隻,不,上百隻兔子在蹦蹦亂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