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值得苦思量!今生如果不是並蒂蓮,為什相偎傍,影成雙?

這些語句,在我心裏很熟習的,順便寫了出來,這或許是抄襲的,但是由什麼地方抄襲來的,我可記不清楚。好在寫在這小影上麵沒有誰瞧見,是不關事的。即令有人瞧見,我拿別人的話來表示我的情感,也沒什麼要緊。這像片,不願由郵局寄給你,請你到蘇君的寓所來取。明下午二時,我在那裏候你。蘇君的寓所是你知道的。祝你平安!

皮克十七

涵瑜:

昨天真熱,我們在先農壇樹蔭之下,吃了許多西瓜汽水,尚且熱汗淋漓,若是在家裏悶坐,真會要生病的。

你哭什麼?問你,始終是不答複我。我隨便說一點“要改變姓名”的話,這沒有什麼費解的地方,懷疑的地方。昨天我就對你說過,我為著愛你,我所以改成同你一樣的姓。你是為著這點小事哭嗎?我不是對於你個人有什麼陰謀,要改名換姓逃避一般人的耳目,我也不是共產黨,赤化,要改名換姓避免警廳的偵緝。我說那句話實在沒有什麼動機。不過我覺得名字是一個人的符號,這符號改不改是沒有關係的。我又覺得氏族的觀念是可笑的,為什麼一定要有氏族呢?男女的結合,女族的姓上為什麼要加上夫族的姓呢?為什麼產出子女,一定要冠夫家的姓呢?這不過是傳統的思想,夫權極盛時代的把戲罷了。古代一妻多夫的時候,產出的子女應該姓什麼?妓女生了子女應該姓什麼?這不都是費研究的小問題嗎?

你常常鄙視階級與虛榮,我十分的欽佩,但昨天的話,一定要我在大學畢業,這語句似乎是自階級與虛榮出發的。在國立大學的學生中,我的朋友也有好幾位,他們將來有什麼成就,誰也說不定。背著大學畢業的招牌,能不能在社會上有所建樹,更不必說了。我看隻要自己有自修的能力,能夠認真的自修,那就行了。要講虛榮,最好是到外國去留學,最好是到美國去。我們在日報上不是天天看見了一批一批的到美國去留學的嗎?這些留學生將來都是帶著博士碩士的頭銜榮歸故國。國家有這許多的留學生,有這許多博士碩士,真是邦國之光!曆年花了多少萬的國幣,真是不知買回多少邦國之光!將來最好是將全國大學停辦,都到美國留學。這更可炫耀於全球各國了!

前幾天有一位同學快要起程到美國進什麼大學,他說:“我將來回國,大學教授是無論如何當得下的。”語意之間,似乎是“我,美國出身的什麼士,豈僅在國內大學任一教授而已哉。”我當時覺得好笑。我心理在回答他說:

“那自然,不必一定在美國得博士,回國任教授,就是在這一刻,你就了不起啦,而我也可以自豪的逢人便說,某也吾友,吾莫逆之同班生,行於某日赴歐,將來學成歸國,予小子以同班生之資格,亦敢昂然列歡迎大會之席矣!”

涵瑜,在科學昌明的歐美,有什麼發明,真不容易!

聽說在外國考博士,全靠一篇有什麼發明的論文。中國的留學生們,常常搬出本國的古董,去巧取博士的頭銜,輒如意以償。又聽說某人在鳥腎裏麵發明了一極微渺的細胞,於是昆蟲學博士的榮冠又加諸其頭了。在外國科學昌明的時代,中國人能夠發明一個鳥腎的細胞,的確可以算個博士。不過稀爛的中國,待救的中國,花了許多洋錢到外國去造就一個鳥腎的博士,那鳥腎的細胞對於中國有沒有什麼偉大的貢獻?這恐怕誰都不敢說吧。在待救的中國,大革命時代的中國,鳥腎博士們能不能夠以一鳥腎的細胞去打倒帝國主義,打倒軍閥,外抗強權,內除國賊,甚而至於以之反赤救國,這恐怕誰也不能說吧!

涵瑜,講得太多了,因為你一句話,使一部分的博士們,留學生們,被一個不識之無的中等學生侮辱了,真是臣罪當誅,不過現在是共和時代,言論自由,不能說我是中學生就以人廢言。我說的不對,這是私信,不會有人看見。即令有人看見,罵了一聲“放你娘三年勿來的屁。”

我就承認這是貓屁狗屁都行。有什麼要緊。不再費話了,祝你快樂!

皮克十八

涵瑜:

你要回鄉去,忽然的要回鄉去,我很懷疑。你說母親病了,非常的思念你,她老人家隻有你這女兒,兒子全到外省去了,你要回去侍奉老母,這是重大的名義。我不敢阻止你。不過除了回鄉省親的名義以外還有別的意思沒有?我很懷疑。不過交通便利,盼不久我們仍然在北京相見。

我幾次走到你家裏的門口。始終不敢推門進來。你雖然是要我到你家裏坐談,但我不知道你兄嫂的態度如何,怕禍從天降。我是農民的兒子,豬頭悶沉的笨貨,雖然是穿了西服,拿了自由棍,戴著金絲眼鏡,也會吃挨死狗林,也會抽雪茄,然而這能掩飾我是農民的兒子不呢?我自以為的時髦漂亮,但是能使你兄嫂瞧得上眼不?涵瑜,“忠厚傳家久”,“詩書繼世長,”我一到你家的門前,就給這對門神阻住,呆呆的癡想,覺著這家是詩禮之家,這門是禮教之門,我是農家的浮薄的我,終於我躺在洋車上被拖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