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沒有方法投機一下,讓我們向好些的路途上一同生活下去?我未始不這樣想過。並且對於你,為了我而有這三四年來苦難的際遇,精神上物質上犧牲得盡夠了;我也未始不想過要有一天有萬一的報答你!可是我的走,是鐵鑄成功的,再也反複不來了。這樣的走,若是去死,可以迅捷一點;若是去生,也可以痛暢一點;爽爽快快的轉好轉壞都在這一走。那些道德、義務一類可以拘束我的東西,現在都被我拒絕了。我隻有不顧一切,當一切都是完結了的走!
似乎不能再遲疑了,慘白的洋燈火不住的在戰栗;室中破壞的什器更淩亂得不可收拾了。遲早要歸於毀滅的這家,它似乎懂得他的運命,也就闌珊地像在期待最後的到來!它夾在周遭的鄰居裏,久已感到些痛苦和厭倦,以至不能和它們調和的苦衷。它急於要藏匿得幹幹淨淨,不但使近的鄰居可以忘記了它,並且使遙遠的人間永不會發現它。如此光景,就使我再要住下去,不久也要失掉容我寄托的所在了。你們如其懂得這一點,就可望見你們黯淡的前途和可怖的明日。
你和孩子穩穩地酣睡罷,如其有甜蜜,美滿,神仙,珍異,黃金,園囿一類的好夢;盡量在這短促的時間裏無限張展地去做完成罷!等到你們的欠伸的時候,東方白銀的天色,就會告訴你們今天是日曆上不載的一天!你們看不見我了,找不到我了,你的神經高漲的時候,你的好夢也就喪失了。你必定抱了孩子去求神,求鬼,驚怖,哀哭;終於丟了孩子像旋風一般的發狂,英雄一般的自殺!
這何等崇高的難以描摹的一出啊。我輕輕地吻過你,吻過孩子了。再會,再會,我們就這樣無聲無臭的訣別!
十八年二月某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