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是一個回憶,當我還是父親的小女孩時,我總是希望父親能放開他的雙手,讓我去尋找自己的世界,可是,當父親真的完全放手,我卻仿佛失去了整個世界,我沒有了方向,沒有了目標,生活仿佛失去了意義,在我不再對生活抱有希望時,上天把老俞帶給了我,他讓我黑暗的世界裏重新有了光線照射進來,他,沒有說出會動人心的語言,更沒有叫人安心的誓言,他隻是默默相伴,在我最無望的日子裏帶我走了出來,他這無聲的相伴已讓我懂得了何為相守。
臨近開學的日子,老俞決定“帶我回一次老家”,我的拒絕並不能阻擋他的決心,“人的家就是人的根,無論走到哪有根才有歸屬,不管這個家帶給了你多少苦難,家始終是家,牽掛的人始終還在那裏,這麼多年了,傷痛就讓它過去吧,你既然決定了重新開始生活,那就別怕回到過去,更何況,你讀書這麼大一件事,總得告訴家人,一家人要相互分享喜悅,別讓一念執著造成更多的遺憾”。我不能拒絕他,因為在我心裏,我對那個空無一人的家已是十分想念,不管父親是否能親耳聽到我決定重新讀書的消息,我都想回去告訴他,懂我心者,老俞也。
“丫頭,老俞陪你回去。”他這一句話,帶著6年來他一貫的溫情,他給我的陪伴很安靜卻無可取替,我奪眶而出的眼淚,把我這6年對他的感激靜靜寫上,這一份情,豈是一句陪伴就能表達。
踏上回家的路上,我再提不起那興奮的神經,我隻能以平靜表示我的期待。我的家鄉是雲浮一個偏遠的小山村,那裏青山常綠,那裏溪水長流,那裏風景如畫,那裏是我童年的天堂,但也是我心中的地獄。盡管是地獄,卻也能叫人如此牽掛,這才是它折磨人的地方,而老俞呢,在經曆過人生大起大落後,想必他對家的思念與情感,是比我更深,而他6年從不回家,想必是經曆了我所想象不到的事,他是如此懂得家的珍貴,卻隻能永遠徘徊於家門之外,他的傷痛又豈是我能理解,日久相處,我盡量避免不提他的傷口,再堅強的人在家的麵前都是如此的脆弱,若我日夜揭開他的傷口,我隻怕,有一天,他再也承受不住傷痛的折磨,就此離我而去………我隻願,這一路的陪伴能減輕他心裏的傷痛。
他是如此的不願觸及過去,想必是過去給了他此生最大的傷痛,這種感覺我雖不能完全體會,但,我也懂得當過去充滿著傷痛時,一個無意的提及都會拉動那一個血淋淋的傷口,讓悲傷的血液再一次奔流而出,正如此刻,這熟悉的路,熟悉的樹,又將我的思緒拉回了6年前,我第一次離開家鄉的時光,我帶著父親離世的傷,帶著與林浩分享的傷痛,在本該屬於最美的年華裏,開始了6年顛簸流離的生活,我避而不談感情,選擇離家遠遠,隻因不想任何事物觸動我心裏的回憶,使那段叫做青春的回憶又來撕殺著我的心,它仿佛不知道疲倦,任我如何趕它離去,它仍會“死而複生”,一次又一次侵蝕我的心!叫心更痛的是,那段回憶偶爾會夾帶著“過去的美”,來讓“現在的心”隱隱作痛,我承認,那段歲月裏,除父親的離世,林浩就是我最大的傷痛,他帶來過一段無法言喻的美好,最終卻親手敲碎,那種在美好中突然失去的痛,至今仍叫人為之悲傷,尤其是在那段情竇初開的時光裏留下的傷痛,即使今日不再將其視為一切,可觸景傷情也總是免不了。但我深知,同樣的路再走已非同樣的人,同樣的人卻不再是當初的心,6年未歸,這一路的風景也總些地方成了陌生,更何況曾經的人,況且,曾經再美,始終比不上眼前的人。
“丫頭,估計還有一個多小時才到雲浮,你休息一下吧,以免等下到了家沒精神。”一直沉默的老俞終於還是把我從長長的回憶中拉回了現實,當我在回憶中被折磨的時候,他總是那個讓我找回安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