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人們還不懂【知音】為何物,直到伯牙與子期相遇。
伯牙善彈琴,子期善傾聽。伯牙彈琴時,心想到高山,子期便聽到高山,說:“簡直就像巍峨的泰山屹立在我的麵前!”伯牙心裏想到流水,子期又說:“這琴聲宛如江河從我心中流過!”不管伯牙心裏想到什麼,子期都能從他的琴聲中聽出。隻可惜,子期後來不幸病逝,臨終前,他留下遺言,要把墳墓修在江邊,好聽伯牙的琴聲。伯牙得知子期病逝,萬分悲痛,自知世上再無人懂他的琴聲,於是,把最心愛的琴摔碎,終生不再彈琴。
我第一次聽這個故事是在5歲的時候,說故事的人是父親,他是個地道的農民,卻愛好讀書,喜歡給我講他讀過的書,例如孔子教學、孟母三遷、王曦之學畫等,雖然不是美好的童話故事,雖然很多意思我都不能理解,但卻聽得津津樂道,尤其喜歡聽伯牙與子期的故事,總是要求父親一遍一遍地說給我聽,父親也總是不厭其煩地說了一遍又一遍,或許是因為人的天性都渴望擁有這樣一份真摯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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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時候我會覺得我與老俞之間,會有種伯牙與子期的默契,他懂得我的沉默,懂得我一字一詞裏的含義,有時他會在我寫的文章裏作批注,言語間無一不是我情感的延續,有時候他又像個父親,教予我為人之道,生存之道,他每月必送我一本書,仿佛他的千言萬語都寫在了書裏,他給我的不僅隻有教育,還有在這陌生的城市一個溫暖的港灣以及6年的相伴,但有時,我也會覺得老俞像個陌生人,其實應該說他的過往對我來說是個陌生人,我除了從大川那裏知道,老俞家在北京,以前是個大學教授,有個生病的女兒在北京,老俞每個月都會寄錢回去給她,除此之外,關於老俞的一切,我一無所知,我也無從知道,他堂堂一個大學教授,為何會淪落到工地上給人守夜、做雜工,甚至到街頭賣唱,但,我從不認為他是無情的人,如果他是個無情的人,那他為何又願意給我這個本來陌生的人關愛與陪伴。
我也曾好奇地問過老俞,但他總是避而不談,他說:“既然是自己都不願意提及的事,又何必處處講給別人聽”!當然,他也曾詢問過我的過往,但他並非出於好奇,而是認為解開我的過往就能幫我重新拾起人生的希望,我卻用他的原話回複他,他便不再追問,不問過往,也成了我跟老俞之間的一種默契!但老俞畢竟是個教書育人之人,他始終相信他能把我教育成一個出色的人,一個有理想的人,事實也如此,他用6年,為我的人生上了最精彩的一堂課,在這個課堂裏,他是唯一的老師,我是唯一的學生。
老俞不僅說教,也在用他的行動教育著我,他一有空便埋頭讀書,遇到好的書還會讀到深夜三四點,他不僅精讀國學名著,還能自己翻譯國外英文名著,如此愛學的一個人,實在讓人無法想通,為何會淪為一個雜工,我也問過老俞,為何不繼續去做老師,不教大學可以教中學,小學也可以,老俞卻說“我這一生能教好你一個學生,便知足了”。
其實,這並非老俞的實話,我聽大川說,老俞經常跑到城郊的一些福利院裏做義工,老俞還曾說過,如果可以,他也情願到山區做支教,給孩子們上課,我雖不知老俞過去遭受了些什麼事,但我知道,在他的內心裏,他此生的事業就是希望做好一名老師,教書育人!這些年,深受他的感染,從未想過要做老師的我,決定延續他的夢想,做一名像他那樣的老師!老俞得知我想法的瞬間,流露出來的激動表情是我至今無法忘記的,那是我認識他以來,他第一次開懷大笑,第一次在我麵前眼泛淚光,他那一瞬間的形象深深地刻在我的腦海裏,溫暖了我的心頭。
然而,對一個高中綴學的人來說,要做一名老師並非易事,首先,我要繼續修讀學曆,同時,還要一級一級地去考教師證,而且,不能像一個正常的大學生一樣,天天坐在教室裏學習,我隻能選擇自考或成人高考,鑒於自己早已過了20的年紀,身邊又有老俞作老師,所以我選擇了自考,一周有兩三個晚上去教育中心上課,其餘時間自主學習,我選修的是漢語言文學,小時候爸爸天天跟我講中國古人的故事,這幾年,老俞也在不斷地給我傳輸國學知識,如今,我終於開始真正學習國學文學,不得不佩服於其中的博大精深,哪怕一筆一劃也有著不同的含義,個中奇妙非世上任何一種語言能及,若我能把其中的皮毛學通學透,怕也是一生受用了,當然,老俞絕不是這麼想的,在我決定做中文老師時,老俞跟我說了這樣一番話:“每一個中國人都是偉大的文學家,因為他們學會了世上最繁雜的語言——漢語,他們隻是不懂把它表達出來,這幾千年來所積聚的文化裏包含了千千萬萬的育人之道,你要好好去學習去理解,然後,用我們中國的語言把它表達出來,帶給更多的人,這是一位中文老師的職責!”老俞這番話承載了他太多太多的寄托,願我不負他所望。
畢竟,老俞為我讀書這件事,付出了實在太多,從6年前他就苦口婆心勸我回去讀書,他一有空閑的時間就向我傳達“學習將如何改變我的人生”之類的語言,即使不回學校讀書,也要保持一生學習的習慣,他說“人讀書多了,智慧就會開竅了,看事也就通透了,人生其實也沒那麼多苦了,人如果不讀書,無知會使你對生活充滿著恐懼,看事混沌不清,容易被錯誤的觀點蒙蔽了雙眼,這樣日複一日重複過去的悲劇,最終摧殘你的生活”,他堅持不懈的說教,終於說服了我,6年,不算漫長,對於我們來說,這或許就是一個全新的開始!在我確定報讀漢語言文學的時候,老俞就開始東奔西走為我挑選教育機構,在30度高溫下騎著自行車跨越了大半個佛山,放下了工作,顧不上吃飯,經常陪著我早出晚歸,他的胃本已不好,幾天折磨下來更是難受了,他痛而不言,看著他瞞著我用手狠力壓住胃部,我的心又怎能好受!連日來,平日裏很少與人交流的他,更是忍著痛開始著這6年來他最漫長的交流,每到一個教育中心,他就像決了堤的河,總有問不斷的問題,與機構的招生老師聊上一兩個小時,甚至更長,如今,終於選定了學校,他又開始張羅著為我買學習用品、輔導書等,在他的眼裏,我仿佛還是一個剛上學的小孩,他不替我操心,我自己就無法處理一樣。這一切的一切,我看到眼裏,淚流在心裏,感恩他對我的這份付出,他的用心像極了當年的父親,父親在送我上小學的時候,也是這般緊張,隻可惜,我早已不是當年那個天真的小女孩,可以無憂無慮地等待著開學的日子到來,顯然,生活已帶走了我的天真,留下一顆淡然如水的心,再不因漣漪而激動半天,而父親也早已不在我身邊,他帶著我所有期待的愛永遠離開了我,任我一人守著這份傷痛過了6年,還好的是,我遇到了老俞,一個善良真誠的人,他就像是上天還給我的一個“父親”,又像一個願意傾聽我心的“知己”,他用慈愛,給了我6年的陪伴,他用堅強,為我撐起了一片穩定的天空,他的用心,彌補了我心中缺失的父愛,可老俞畢竟是老俞,6年的朝夕共處,我又怎能待他像待父親一樣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