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2001年10月5日上午11時
林南身邊的這位女士是聯合國難民署派來的官員，名叫達西婭，是一個沉默寡言的人。她一路上都很少說話。而林南的性情更是一向沉穩，輕易不先開口。一個星期以來，他們除了非要交流不可的時候才說上一兩句簡單的話。而今天從早上到現在，他們一共說了一句話。林南問道：
“你喝水嗎，達西婭小姐？”
她接過水喝了兩口，然後說了聲：
“謝謝！”
就這麼簡單。不知道為什麼他們在互相避讓著對方。他們這樣已經有好長一段時間了。
時近正午。強烈的陽光照在人們臉上，使人睜不開眼睛。他們倆都戴著墨鏡。林南開著一輛外表極為普通而性能極為卓越的廂式貨車，而在他的後麵，則是整整一個車隊。六輛五十菱大貨車上麵裝滿了帳篷、衣物、食品、藥品等救援物資。當然，在這些救援物資的下麵還有許多M國人不願意看到的東西，比如衛星電話，比如導彈……
他們於兩天前，也就是十月三日的早晨順利通過了巴國邊防檢查站。現在，他們已經在阿富汗的土地上馬不停蹄地行駛了兩天兩夜。他們離目的地已經不遠了。
後麵的汽車鳴著喇叭，示意林南停下。他們下車聚在一起碰了碰頭，然後拉開褲子的拉鏈，對著四麵的黃沙痛痛快快地方便了一次。回到車上以後，林南利索地查看了一下前麵的儀表板和座位邊上的地圖，然後加大油門，快速往阿富汗南部山區飛馳而去。
不管是林南的汽車還是他後麵的車隊，所有這些汽車的車身上都印有“聯合國難民署”的字樣。達西婭是這個頗具規模的救援隊的領隊。在她的公文箱裏，有著一整套貨真價實的聯合國文件。他們是按照正常的途徑來執行這項救援行動的。並且，緊挨著他們後麵的那輛大貨車上，還坐著另一位來自M國的聯合國難民署的官員。除了這兩個人以外，其餘所有人員則是屬於另外一個組織，一個國際性的組織。他們的真正使命並不是為了要救濟難民。他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還有一點，他們表麵上都應該服從達西婭和那位M國人的調度和指揮，但實際上他們隻服從於一個人，那個人就是林南。
這一個車隊並沒有把他們車上的物資分發給集結在巴國和阿富汗邊境地區的阿富汗難民，而是堅定地朝著阿富汗南部進發。
車隊在似乎永無盡頭的公路上奔馳著。路麵越來越壞，顛簸得讓人既想睡覺又睡不著覺。
“達西婭小姐，你不想說點什麼嗎？”林南最終還是首先打破了僵局。他確實需要掌握一些更實際一些的情報，或者說他想逼迫這個女人說出點什麼。
“不。”達西婭那漂亮的嘴唇之間隻吐出了這麼一個字。
“那好吧。那就由我來說……”林南無奈地聳聳肩膀，自言自語地說了起來。
“我不知道你是怎樣成為聯合國難民署的官員。但我知道，就在幾天前，你曾經來到過這個國家。如果我的情報沒有錯誤的話，你來這裏的目的是為一小隊M國特種部隊擔任向導工作。達西婭小姐，我沒有說錯吧？”
“你當然應該知道！但請你記住，林先生，我現在不想和你談什麼向導的事情！”達西婭對林南似乎也並不陌生。她的口氣相當不客氣。
林南早有心理準備，仍舊不慌不忙地接著往下說著。
“達西婭小姐，我非常理解你的心情。換了我也不會高興談論那些帶有血腥味道的事情……”
“我說林南先生，你最好趁我還沒有發火的時候趕緊把你的嘴閉上！”
“哦？我惹你生氣了嗎？你在為你所做過的事情感到後悔了嗎？”
“我讓你閉嘴！你這個冷血的殺手！”
還沒有講上兩句，達西婭立刻就勃然大怒起來！她那凶狠的樣子和她最初的沉默寡言形成了鮮明的對比。達西婭的麵孔一下子漲得通紅，眼中射出憤怒的火焰！
“哦？我成了冷血的殺手？難道是我把那幾個M國大兵領進了陷阱？難道……”
“唰！”達西婭突然以極快的速度從懷中掏出了一把非常精致的新式手槍。這種手槍是特製的多用途激光槍。它的數量極少，全世界也不會超過十支。
索菲用槍頂住林南的太陽穴，從牙縫中擠出一句話：
“如果你膽敢再提剛才你所提起的那件事，我會把你的臉打得連你母親都認不出你來！”
“達西婭小姐，作為一名聯合國官員，你不應該說話如此凶惡；而作為一名女人，你不應該這樣隨便地拿出這個小機器指著別人的腦袋，盡管它很好看。”林南注意到盡管在盛怒之下，達西婭的英語仍然是那樣的道地純正、無懈可擊。
“另外……”林南似乎把達西婭小姐手中那致人死命的小機器當成了女人的化妝品，仍然自顧自地說著。
“達西婭小姐——哦，我其實應該叫你索菲小姐！你更適合使用唇膏和眉筆。當然，我說這話絲毫也沒有貶低你的意思。嗨！我說算了吧，咱們講和好了。我向你保證，我不再提那位M國間諜的事，行了吧？”
達西婭仍然把槍口頂著林南的太陽穴。
“好了，索菲小姐，你可以把槍拿開了。你這樣頂著我，對行車安全非常不利。如果出了車禍……哎！”林南正說著，前麵二十多米的地方突然出現了幾十個身穿阿拉伯長袍手拿半自動步槍的青壯年漢子。
索菲小姐趕忙把手槍收起。她知道這是到了目的地了。
林南趕快刹車，把車停在路邊上。後麵的汽車也都悄然無聲地停了下來。他們也都看到了這些劫持者。
那些衣衫襤褸的阿拉伯人用槍指著他們。其中有一個年紀稍長的漢子往前麵跨了兩步，用半生不熟的英語問道：
“你們是幹什麼的？要到那裏去？”
這時，索菲跳下車來對著那群人走去。
“站住！你想幹什麼？”那個中年阿拉伯男子喝道。
“我要找你們的首領講話！”索菲用極為熟練的阿拉伯語很高傲地向那群人說道。
“把你的手舉起來！從這邊慢慢走過來！”那位小頭目用槍指著索菲示意道。
索菲順從地舉起了雙手，按照那人說的從旁邊慢慢走了過去。她一直走到離那人隻有半米的距離方才停下來。她用阿拉伯語低沉而急速地對那人說著什麼。那人則用疑惑的目光上下打量著索菲。
他們一邊交談著，一邊互相做著手勢。他們似乎在討價還價或是對某種結果不太滿意。
終於，在經過十幾分鍾的交涉以後，他們達成了協議。那位小頭目把手指放在口中打了一個呼哨。緊接著，從不遠處的山坳裏開出來一輛敞蓬吉普車。那吉普車原來的顏色已很難分辨的清，隻能透過泥巴和塵土看出綠和黃兩種油漆的黯淡的色彩。
索菲跑過去對林南說道：
“林，我們必須按照他們的指示行事。你和你的同伴們要完全聽從他們的指揮。”
“我們很樂意這樣做。現在他們想讓我們幹點什麼？”
“他們讓你們跟著他們的汽車走。”
“這完全沒有問題……哎，我說索菲小姐，你看咱們是不是可以上車了？”林南對索菲小姐說道。
“不。我坐他們的車……噢，這是他們的意思。”
林南的眼中掠過一絲疑惑。他懷疑這是索菲有意撇開自己。可他從索菲那略帶解釋的口吻中又感到了一種情不自禁的喜悅。
“哦？那……請便，請你一定要親手把那些東西交給他，這很重要。”
“你放心，我一定會的！”索菲點頭答應道。她用手拍了拍那個碩大的軍用背包。她費力地把背包拎到了另外一輛吉普車上。
全體上車。林南的車隊跟在那輛破舊的吉普車後麵繼續往南行進。他們被領到了一條岔道上去。這條道路更窄、更爛，也更難走。汽車來回顛簸著。
大約一個小時以後，他們來到了一個山坳裏。那小頭目又是一聲呼哨，山腳處又出來兩輛滿載阿拉伯戰士的大卡車。這兩輛汽車同原先那輛一樣，已經破舊的不成樣子。
林南他們在那些阿拉伯人的指揮下把車停下。而載著索菲的那輛吉普車在稍作停頓之後，很快就消失在山腳的另一邊。
林南覺得不可思議的是，已經進入二十一世紀了，這些阿富汗的戰士們竟然還象古代的綠林好漢那樣把手指含在嘴裏，用吹口哨的方法進行聯絡！外界傳說拉敦的部隊掌握著各種先進的武器，甚至擁有核彈頭。可不管怎樣說，以拉敦的財富，他的部下至少應該配備幾部手機或對講機。可看情形……他們太需要我們送來的這些東西了！
“要知道，再有兩三天的時間，那些義憤填膺的M國人、E國人和其他國家的精銳部隊就要對這些打著呼哨的人們大舉進攻了！以這樣的裝備來和最先進的數字化部隊對抗……咳，這些可憐的穆斯林！”
林南在心中暗自感歎著。戰爭還沒有開始似乎就已經讓人們看到了結局。M國人民對這場絕對不會給他們帶來多少榮耀的戰爭究竟會作何感想？將來的曆史將怎樣書寫這一段勝之不武的戰爭呢？他不得而知。
“反正所有的曆史從來都沒有反映過曆史的真實。管他呢！”林南的心中悵然想道。
“走！統統到那邊去！快點快點……”幾十個阿拉伯人手持步槍把他們全都趕到了一片不大的樹林中去。林南用手中的遙控器把自己的汽車牢牢地鎖住。這樣，除非你用威力強大的炸彈把它炸碎，否則你無論如何也休想把它的車門打開。
林南現在一點也不著急。相反，他的心情顯得格外平靜。他知道真正的戰鬥遠未開始。他們現在甚至連熱身都算不上。
他根本不打算使用武力。他甚至非常討厭那樣做。按照林南的設想，這場戰鬥應該是高度智慧的體現，是聽不到槍聲的戰鬥。可是誰又能夠預測到情況會發生什麼樣的突然變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