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鐵牛不過是個孩子。這話說著聽起來有理,可是一屍三命的事兒,無論放在誰身上都會憤恨,隻是柳大花費如此心思折磨張鐵牛,栽贓張發夫婦,這份沉穩、凶殘,卻也少見。

畢岸道:“這個是張鐵牛,那麼被你從鷹嘴潭推下水的那個,又是誰?”

柳大嘿嘿笑道:“用了聚魂續命鎖,張鐵牛便成了我的傀儡。我本想叫他出來將他殺了,但想想,不能便宜了張發夫婦,誰叫他們失於管教。我便在城東找了個殘疾的混混,叫張狗子,一天晚上,便將他們兩個換了過來。”

怪不得張發說張鐵牛性情大變,原來早就被掉包了。

柳大便將張鐵牛留在了自己身邊,利用易容銀針,改變了他的容貌,化名柳二。

柳大道:“每到夜深人靜,我想起我沒出世的兩個孩子,還有我的小月,心中的痛便不打一處來。嘿嘿,那個混混,聽說天天折磨張發夫婦,我聽了心裏好舒坦。”

公蠣道:“既然這樣,你幹嗎又殺了他?”

柳大漠然道:“他不是張鐵牛,遲早會露餡的。與其這樣,不如趁著張發動了殺心,除掉他也栽贓了張發。我那晚利用銀鎖將他引至鷹嘴潭,本來想取回銀鎖的,誰知張發也在,我不放心小月一個人在家,便回來了。第二天晚上,等找到混混的屍體,銀鎖已經不見了。”

柳大看著稻草人胸前的銀鎖,眼神黯然了下去:“這個銀鎖本來有兩個,是給我未出生的孩子的。”

公蠣翻看著酒牌後麵的名字,有認識的,有不認識的,忍不住道:“這些被你拘了生魂的,同你無冤無仇,你為何害他們?”

柳大情緒激動道:“我的小月和孩子們,同哪個有冤有仇,老天爺可曾看到她善良的份上,留她一條生路?老天對我不公,我為何要考慮對他人公不公平?”

公蠣覺得他不可理喻,卻不知如何反駁。

畢岸冷冷道:“趁娘子懷孕之際,在外勾三搭四。小月之死,真的同你沒有關係?”蘇媚將頭扭向一邊。

柳大的臉瞬時變成了豬肝色,嘴唇抖動起來。

公蠣真的搞不懂這些人類。

畢岸道:“桑鬼陣,是何人給你布的?”

柳大沒了剛才的冷酷和傲慢,抬起眼睛,斷斷續續講了起來。

女人孕時血崩喪命,通常被認為是暴死而且不潔,不得停靈,不得埋入祖墳。但同時,產婦之血,在行巫之人看來,是最狠的一種煞,可聚陰氣、傷陽魂。小月死後,柳大悲痛欲絕,不肯將她埋在荒郊野外,便將她的骨灰置入酒壇裏放在床下,並利用這種煞氣,在自家院落裏設了桑鬼陣。

桑鬼陣是一種極為古老的陣法,專門用來守護亡魂。死亡不超過七日的,放入桑鬼陣中,可保靈魂不滅,也不進入六道輪回。古代常有想尋求長命不老的君主或者抱憾死去的將軍,便會要求術士或後輩設立桑鬼陣,期待有朝一日重新複活,完成未竟大業。

柳大將小月安置好,紮了稻草人依附其魂魄。然後開始尋找生魂生靈,以補充桑鬼陣的氣場。他找的第一個人,便是高氏高月娥。

高氏溫柔賢惠,懦弱和善,當年同小月交好,曾提到自己生於除夕與大年初一交子之時。柳大那時便留了心,發現高氏罡火弱、命數陰,是做巫術人俑的最好材質。小月死後,柳大利用她來安慰自己之際,偷偷收集了她的頭發和衣服做法,移走了她的三分生魂,然後給她下了迷情符。

迷情符同媚術相對,中了迷情符的女子,對下符施法之人會產生一種奇怪的迷戀,且如同上癮一般無法擺脫。更為特別的是,迷情符會讓被施者認為,是自己主動勾引他人,從而不僅不恨對方,反而心存愧悔。因此,被柳大奸汙過的女子,無一報官,隻有打落牙齒合淚吞,自己保守秘密,暗自懺悔。或有生疑的,也因為毫無證據,隻能在之後的日子裏自己警惕些罷了。

一道迷情符,功效因人而異,有時可斷斷續續保持三至五日之久。高氏因為生魂被拘,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便愧疚悔恨得恨不得死去,糊塗時便不由自主迎合柳大。可時間久了,高氏還是慢慢便意識到了此中有蹊蹺,隻是不明白是何原因,隻當自己被鬼纏上了。

除了高氏,還有其他人,這些年間,隻要是能夠收集的生魂,柳大毫不手軟全部納入桑鬼陣。楊鼓本就懦弱,看到柳大同高氏苟合,也不敢作聲,後被收了生魂之後,更如行屍走肉一般,除了麵對珠兒時會喚起一些殘存的血性,其他時候,同死人沒什麼分別,甚至比高氏還要聽話,柳大讓他做什麼就做什麼。

而那些被施了法的,名字就刻在牆麵酒牌的背麵,並畫了符壓著。

幾年過去,高氏已經被自認為的“鬼壓床”折磨得奄奄一息,毫無生氣,而楊珠兒,卻從一個小不點長成了性格潑辣的大姑娘。而此時,柳大不滿足於小月是個稻草人,他想讓小月恢複成一個有血有肉的真正女人。

柳大便打起了珠兒的主意。拘人生魂,越是脾氣暴躁、氣場強大的,越是抗拒力強,但一旦製服,帶給亡魂的力量也越足。柳大決定窮己所學,放手一搏,以借助珠兒的朝氣蓬勃和十幾個暫存的生魂,讓小月還魂複生。

高氏雖然被控,但心裏明白,隱約覺察出柳大心懷不軌,便拚死保護珠兒,不僅從不讓柳大靠近,對珠兒用過的東西也會細心收拾。柳大跟了好久,都難以收到珠兒足夠的頭發或者指甲用來作法,眼看離既定時間越來越近,隻能走最下策:強擄。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便是柳大法術高強,也不敢明目張膽,又聽公蠣說阿隼為洛陽縣尉,專管治安一事,柳大更加心急,那晚若不是公蠣橫插一杠子,隻怕珠兒已經變成“柳四”或“柳五”了。

柳大在這邊布置,那邊公蠣還在苦思冥想栽贓之法,將收到的玲瓏樽偷偷放入了桑鬼陣中。

柳大幾經走訪,終於找到珠兒的新住處。今日下午,借進貨之際,將珠兒擄了來。蘇媚跟著柳大已經多日,柳大早已警覺,卻從不說破,今日見左右無人,便趁機將蘇媚也一並擄來。

隻是柳大不曾想到,畢岸也在密切關注他的動向,他擄來的珠兒,竟然是畢岸,那些精心施展的法術對畢岸根本不起作用。

公蠣聽完,沮喪不已。原來這事件之中,隻有自己是自作聰明,其他的,個個運籌帷幄,考慮周密。今晚若不是畢岸在,隻怕公蠣要留在這裏給桑鬼陣添磚加瓦了。

畢岸問道:“你的巫術,跟誰學的?”

柳大傲然地看了他一眼,閉口不答。公蠣想起巫琇,道:“你是否認識城東的薛神醫?”

柳大的眼睛閃了一閃,卻道:“找他看過病,隻是一般的病患關係,不熟悉。”

公蠣急道:“鷹嘴岩裏的鬼麵蘚,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