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兒走到床前的青銅古鏡前,左顧右盼一番,忽然拔下頭上的桃木簪子,朝銅鏡正中刺去。
柳大倏然變色,朝她撲了過去。公蠣心想,這丫頭,都什麼時候了還惦記著照鏡子,恰巧見柳大經過自己身邊,伸出尾巴纏住了柳大的腳。
柳大啪的一下,摔了個狗吃屎。
桃木簪子,生生地插在了銅鏡中間。一團濃霧漫出,將簪子遮得嚴嚴實實。濃霧消散,鏡子也漸漸暗淡,直至變成了一個破破爛爛的銅片。
公蠣鬆開柳大,站到珠兒身後,驚愕道:“這是怎麼回事?”
蘇媚驚喜不已,撫掌道:“氣門!這裏便是桑鬼陣的氣門!珠兒,你怎麼發覺的?”
柳大麵如死灰,倒了一碗酒,掏出一張畫了符的黃裱紙在酒裏點燃。
蘇媚、珠兒等人,就這麼站著,冷眼看著柳大的舉動。
柳大手抖動得厲害,撩起酒水,緩緩地灑在稻草人的身上。
一碗酒灑完,稻草人除了臉麵墨汁撒開,五官模糊外,並無任何變化。
酒碗跌落在地上,摔得粉碎。柳大回頭看著公蠣,忽然詭異一笑。
珠兒一個箭步上去,用力卡住柳大的脖子。
柳大奮力掙紮,幹嘔幾下,吐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滾落地上騰起一股小火苗,瞬間燃盡。
珠兒背著手,冷冷地看著柳大。柳大目眥欲裂,道:“……你這丫頭,從哪裏學的避邪術?”
珠兒一言不發。公蠣已經恢複人身,正捋著脖子順氣,見了珠兒這樣,忽然覺得極其熟悉。
蘇媚秀眉顰蹙,不可思議地看著珠兒,忽然上前,清脆地給了珠兒一個耳光。
珠兒後退了一步。公蠣暗自皺眉,心想女人真是善變,怎麼好好的打起自己人來了。連柳大都有些莫名其妙。
蘇媚帶著哭腔,頓足叫道:“你為何不早告訴我?我還好心好意,為了救珠兒進入這麼個桑鬼陣裏……”說著竟然撲上來在珠兒的胸前捶打,扭著身子,像個受了委屈的小女孩。
珠兒身體忽然伸展,瞬間高大了好多,任她捶打了一陣,忽然出手捉住她的粉拳,道:“別鬧了。”
珠兒今晚一直沒出聲,這一出聲,公蠣頓時跳了起來:“畢岸!畢公子……”像個哈巴狗兒一樣激動地圍著畢岸轉了幾圈。
柳大眼裏最後的一點光亮也消失了,他失魂落魄地抱住了稻草人,將臉貼在它的臉頰上。
有畢岸在場,公蠣的底氣足了些。
畢岸從懷裏抽出一條繩子丟給公蠣。公蠣興高采烈上去,將柳大連同他不肯撒手的稻草人一並捆了個結結實實,順手拿出那個玲瓏樽,恨恨地道:“你這個陰險狡詐的東西,虧我還當你是我朋友呢。”
柳大一言不發,任由公蠣捆綁。
畢岸抱胸站在柳大麵前,道:“桑鬼陣已經破了。”他穿著珠兒的衣服,手腳露出長長的一段,非常不合身。蘇媚委委屈屈地跟在他身後。
公蠣好奇道:“桑鬼陣是什麼?”話音未落,房間的家什漸漸褪色並發生變化。
檀木大桌變成了一個平平常常的楊木桌子,倒在地上的烏木擱架,變成了一個破舊的簡易木板架,紅漆雕花屏風成了一個磨損得看不清花紋的舊隔板,一個普通的桐木簡易木床上堆著兩個藍底白花的粗布被褥。
公蠣叫道:“我見過!我見過這樣的!”
畢岸緩緩道:“桑鬼陣,外可吸收精氣,內可控製生魂,外人是進不來來。所以我隻能假冒珠兒,從裏麵尋找破綻。”
蘇媚哼哼道:“我早就發現柳大家裏布置著桑鬼陣,隻是進不來,不知道他有什麼用途。”
公蠣大聲反駁道:“誰說進不來?我上次放玲瓏樽的時候就進來過呢。還親眼看到這個房間一會兒奢華一會兒簡陋,變來變去。”
畢岸看了他一眼,道:“這個桑鬼陣,當時設計時,隻防凡人和道行高的非人,所以我和蘇姑娘都進不來。隻是他沒想到世上還有你這種道行如此低下的非人。”
蘇媚撲哧一聲笑了。公蠣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悻悻地閉上了嘴——畢岸說的相當淡定自然,不帶一點兒的諷刺。但在公蠣聽來,還不如熱嘲冷諷呢。
身後突然發出一聲呻吟。回頭一看,胖頭和柳二不知何時倒在地上,口吐白沫。畢岸飛快走到胖頭跟前,猛然朝他後腦推去。
一根似有似無的銀針慢慢褪出,胖頭的臉像是沸騰了一般,東突西跳了一陣,漸漸恢複原樣。
蘇媚見畢岸接著朝柳二走去,蠻橫道:“不許管他,柳大的弟弟,死了活該。”
畢岸不言,在他腦袋後摩挲好久,才褪出一根已經變成黑色的銀針來。銀針一出隨即消失不見,柳二的體型、容貌如同被人捏在手心裏的泥巴,不停地變換形狀,並劇烈抽動,嘔出一攤腥臭的黑色濃痰來。
柳二終於平靜下來。公蠣上前一看,十三四歲年紀,長相還算清秀,身體似有殘疾,身子浮腫得厲害。
公蠣驚悚道:“好厲害的法術!這位是誰?”
畢岸道:“張鐵牛。”
俯在地上的張鐵牛抬起頭來,可憐巴巴地望著畢岸,有氣無力地點了點頭。他如今極其虛弱,連話都說不出來。
公蠣瞠目道:“張鐵牛不是被淹死了嗎?”
畢岸看向柳大。柳大痛痛快快道:“沒錯,他就是張鐵牛。”
公蠣道:“張鐵牛怎麼會在你這裏?”
柳大的情緒恢複了平靜,漠然道:“他得罪我了。”
公蠣嗤之以鼻:“胡說,他一個十三四歲的娃兒,能得罪你什麼?”
柳大臉色一寒,突然咬牙切齒道:“七年前,他撞了我娘子,導致小月連同腹中的雙胞胎兒死於非命,你說我該不該報仇?”
原來七年前,柳大同小月去城隍廟祈福,路遇張發家,便想討碗水喝。當時張鐵牛不過六七歲,正是頑劣的時候,見她腹部隆起,覺得好玩,趁著柳大不注意,一頭撞在了小月的肚子上。
當時不覺如何,回到家中,小月便開始腹痛。
柳大眼睛幹澀:“一桶一桶的血,像小河一樣流,整個床單都是濕的……不到天亮,小月的身子就涼了……”
柳大用下巴蹭蹭稻草人的臉,口氣輕鬆的如同拉家常一般:“從那天起,我便下定決心,一定要讓張鐵牛生不如死。”
柳大安排好小月的後事,開始伺機找張鐵牛的麻煩。他原想將張鐵牛拐騙後殺害,但張發夫妻照顧孩子十分用心,幾次都沒找到機會。
一轉眼四年過去。柳大心中的仇恨不僅沒能隨時間流逝而淡化,反而更加憤懣不平。可巧張鐵牛癲癇發作,在城東看病,柳大悄悄跟了去,騙張發說他有個長命鎖,將打造的聚魂續命鎖給了張鐵牛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