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格巴星人的大禮(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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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想不到,格巴星人會選中咱們地球來送那件大禮,更想不到他們會選中我當樣板。60億人選倆,比人世上的皇帝皇後還稀缺,咋就輪上我了呢?我可從沒巴望過好運氣,我這輩子沒受過老天爺的待見,個子低,長得醜,腦子笨,沒文化,說話囉唆,掙錢少,35歲才說上一房醜媳婦。我隻有一個優點,就是記性好,前朝古代的故事聽一遍就能記牢。格巴星人挑中我的那天,我在河邊扒沙,就是用刮板把河底的粗沙刮上岸,賣給建築隊,賺倆辛苦錢。幹這活得倆人,我在岸上管柴油機和鋼繩滾筒,媳婦翠英站在齊腰深的河水裏管刮板。翠英那會兒已經懷孕了,幹到半晌,我停下機器,走到河邊喊:“翠英你歇會吧,上來喝口水,你有身子了,可不能累著。”翠英說:“行啊,我這就上去。”就在這時候格巴星人的光柱子一下把我罩住了。

60億人隻選中倆,另一個是位漂亮女人,又漂亮又高貴,我私下揣摸,格巴星人選中的一定是她,但光柱子一歪,把我也捎帶進去了——當時是這麼回事,我剛喊翠英上岸,一輛很氣派的黑色轎車從坡上開下來,唰地停在我身邊。右邊的車門打開,一隻腳伸出來,讓我兩眼一下子看瓷瞪了。那隻腳——完全像電影中的女明星的腳那樣漂亮,穿著細襻帶的高跟皮涼鞋,皮膚白得像雪花膏,鮮紅的腳指甲。兩條細溜溜的光腿,穿著短裙。這個女人跳下車就噔噔地向河邊走,怒衝衝的,好像剛吵過架。開車的男人比她年齡大得多,坐在司機位上不動,臉色陰得能擰出水。我掃了一眼,覺得這男人很麵熟,是在地方電視台上見過,好像是俺們這兒的一個副市長。女的往河邊走要經過我身邊,她根本沒正眼瞅我,擦過我身邊往前走——河裏的翠英直著嗓子喊:“國柱!國柱!你看天上是啥?”我抬頭看,不知

道啥時候天上冒出來一個金晃晃的大船,模樣我沒來得及看清,因為就在這時候一道藍色光柱子從船上射下來,罩住我和那個漂亮女人,俺倆就迷迷糊糊、晃晃悠悠被吸進去了。

後來好多人問我在格巴人飛船上看到了啥,問我格巴人是啥模樣,我都說不知道。其實我模模糊糊見過的,隻是不願對外人說,怕大家對格巴星人生分。他們模樣是醜了一點,不過隻要心好,醜點又有啥關係。再說我也沒看真切,那會兒就像是做夢,夢見格巴星人在我肚子裏說話,夢見我被塞到一個圓筒裏睡了一小會兒,後來就被放出飛船回到河邊的老地方,我也就長生不老了。

我知道自己沒文化,講得亂,沒頭緒,囉裏囉唆。其實我講不講清楚沒關係,因為這件事人們很快都知道了,全世界都知道了,是李雋一五一十地告訴記者的。歸總了講是這樣的:

格巴星人從很遠很遠的地方來到了地球。

格巴星人的科技比咱們高得多。

格巴星人很疼愛地球人,就像是老爺爺疼愛小孫孫。他們取走了地球上所有人的DNA,化驗之後說咱們和他們天生有緣分,用行話說,叫啥子“同質蛋白質”。他們啥時候取的、咋取的,咱們都不知道。但格巴星人很講信用,不但事後告訴了咱們,還要回贈咱一件大禮。

這件大禮當然就是我剛才說的長生了。他們要全世界的人們“充分討論後進行全民公決”,如果51%的人讚成,他們就會對所有人進行長生手術。他們又挑中我(前邊忘記說了,我叫魯國柱)和李雋當樣板,先讓俺倆長生,再讓俺倆“以自身感受來說服大家”接受這份大禮。

要說這樣的好事還用得著“說服”?人人都巴不得。秦始皇還想長生哩,派了徐福去東海找仙丹,沒找到,徐福不敢回國,流落到小日本,成了日本人的祖先……看我又扯遠了,回頭說正題吧。為啥這事還得“說服大家”?因為格巴星人有個條件:你要想長生,就得答應不再生孩子,一個也不許生了。這是為咱好,你想想,人人長生不老了,要是再生子生孫,地球不憋破了?格巴星人說那叫“生態崩潰”,他們說“決不容許這樣的悲劇在地球上發生”。所以,格巴星人提的這個條件完全在理。

這麼著我就長生了。長生這種事不是三天五天能驗證的,可我打心窩裏信服格巴星人的話。為啥?自從到格巴星人的飛船上走了這一遭,我就像是唐僧吃了草還丹,覺得身輕體健,渾身有用不完的力氣。身上的各種毛病,像痔瘡、雞眼、狐臭等全都好了。翠英和鄰居們老是很崇拜地看我,說我滿麵紅光,頭上有祥雲繚繞,肯定已經脫去凡胎、得道飛升了。

村東頭的陳三爺聽說了,拄著拐杖顫顫巍巍跑到我家,說:“柱子呀,那事是真的?啥子雞巴星人能讓咱長生不老?”我說:“是真的,不是雞巴星,是格巴星,他們真的能讓咱們長生不老。”三爺說:“人人都有份?”我說:“人人都有份。”三爺說:“也不要錢?”我說:“不要錢,一分錢都不要。”三爺又問:

“到底是咋樣長生不老?已經老的會不會變年輕?”

他這個問題問得很實在。陳三爺今年80多歲,快要油盡燈枯了,哪怕今後永遠沒病沒災,讓他這樣子活個千秋萬載也沒啥意思。這個問題我不清楚,沒法子回答。不過臨離開飛船時,格巴星人在我和李雋的肚子裏都裝了“電話”。你隻用這麼一想,腦子這麼一忽悠——格巴星人的回答就從肚子裏出來了。我拿這個問題在腦子裏忽悠了一下,然後對三爺說:

“三爺,不會的,每個人在變長生那會兒是多大年齡,以後就永遠是這個年齡。”

三爺很失望,氣哼哼地說:“不公平,不公平。雞巴星人不好,還不如咱們的老天爺公平哩。”

我懂得他的意思:咱們的老天爺是公平的,每個人都有年輕和變老的時候,不過是早早晚晚罷了。但長生之後,年老的再不能年輕了,年輕的卻永遠年輕,全看格巴星人度化咱們那當口兒你是多大年齡,這有點撞大運的味道。我勸他:

“三爺你別鑽牛角尖,不管咋說,能長生就不賴,總比已經死去的人運氣好吧。再說,長生之後你身上的毛病全沒了。俗話說,人老了,沒病沒災就是福。三爺你說是不是?”

三爺仍是氣哼哼地說:“你猴崽子是飽漢子不知餓漢子饑,站著說話不腰疼。沒病沒災就是福——這是不能長生時說的屁話。現在能長生了,三爺我也想回到二十郎當歲,娶個一朵花似的大姑娘,有滋有味地活下去。”

滿屋的人都笑,說陳三爺人老心不老,越老心越花。三爺不管

別人咋說,一個勁兒央告我:“柱子,我是認真的,你給雞巴星人說說,讓我先年輕60歲再長生,行不?哪怕年輕40歲也行啊。”還威脅我,“柱子,雞巴星人要是不答應,趕明兒丟豆豆時(村裏投票是往碗裏丟苞穀豆)我可要投反對票。”

我答應一定把他的意思說給格巴星人,這他才高興了。這時明山家娃崽來喊我,怯生生地說:“柱子叔,我爹想讓你去一下。”

我立馬跟他去了。明山是我朋友,年輕輕的得了肝癌,已經沒幾天活頭。他家的情形那叫一個慘,屋裏亂得像豬圈,一股叫人想吐的怪味兒;明山媳婦在喂男人吃中藥,這半年來她沒日沒夜地照護病人,已經熬得脫了相,蓬頭亂發的,也沒心梳理。明山躺在床上,臉上罩著死人的黑氣。我一看他的臉色心就涼了,這些年我送走過幾個死人,有了經驗,凡是臉上罩了這種黑氣,離伸腿就不遠了。我盡力勸他,說咱們馬上就要長生了,格巴星人說,長生後所有病都會“不治而愈”。明山聲音低細地問:

“國柱,啥時候投票?我隻怕撐不到那個時候了。”

他的那個眼神啊,我簡直不敢看。人到這時候,誰不巴望著多活幾天。格巴星人讓我和李雋說服大家接受長生,估計得半年時間吧。依明山的病情,肯定熬不過半年了。看著他有進氣沒出氣的樣子,我揪心揪肺地疼。要是這世上根本就沒有長生——他死也就死了;現在,所有人都能長生,他卻眼瞅著趕不上,心裏該多難受!那就像是世界大戰結束時最後一顆子彈打死的最後一個人。我隻能說:“我盡量加快幹,催格巴星人把投票時間提前,明山你可得撐到那一天啊。”我坐在病床前和他聊了一會兒,告辭要走時,明山媳婦可憐巴

巴地說:“國柱,你再留一會兒吧,和明山多說幾句話。你來了,他還能嘮幾句。這些天他盡陰著臉一聲不吭,咋勸也不行,這屋裏冷得像墳地一樣。”

這番話讓我心裏也“冷得像墳地一樣”,不過沒等我說話,明山就擺擺手:“讓國柱走吧,他有正經事。我還指著他把投票提前幾天呢。”

我勸明山放寬心,一定要撐到那個時候,就回家了。

明天有專機接我和李雋到國家電視台接受采訪,全世界的人都要看實況轉播,這是格巴星人安排的。我心裏很怵,咱這號人從沒上過大台麵,等對著攝影鏡頭時,怕是連話都說不出來吧。好在有李雋,那女人肯定能說會道,不會冷了場子。晚上我和翠英睡床上絮絮叨叨地說著話,算起來自打我從飛船上回來,家裏就沒斷過客人,還沒逮著機會和她好好聊呢。翠英當然舉雙手讚成長生,用不著我做啥說服工作。她摟著我興高采烈地說:“柱子,這事是不是真的?我咋老擔心這是一場夢呢。長生不老——這是神仙才有的福氣,秦始皇還輪不上呢,沒想到一眨眼就來了。現如今你已經成神仙了,我也馬上要成仙了,連咱們的兒女也跟著要成仙了。正應著一句古話:一人得道,雞犬升天。你說是不是?”

我沒說話。她正在興頭上,我不忍心潑冷水。她看出苗頭,坐起身子看我:“柱子,你咋半天不說話?你有心事?”

我小心地說:“今天去明山家,他央我去催格巴星人快點投票,

快點對咱們做長生手術,他怕是熬不了多久了。”

“提前是好事嘛,我也巴不得明天就變長生呢。”

我不由歎氣。我知道自個腦子笨,可翠英比我更少根弦。我說:“翠英,你咋沒想到你肚裏的孩子呢?你才懷上兩個月,還得七八個月才能生,可格巴星人說過,要想長生就得答應一條:再不能生兒育女。”

“肚裏已經有的孩子也不準生?”

“不準,隻要是投票通過以後,從那天開始要一刀截斷,一個也不許生。”

翠英壓根兒沒想到這一點,愣了。愣了很久,她非常堅決地說:“那我就用剖宮產,趕在投票前一天去手術。我知道,四五個月的胎兒就能活。”

“可是——要是明天就投票呢?按明山的身體,他巴不得明天就投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