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O�0潸然淚下
“有時候就感覺回到從前,陽光曬得那麼那麼耀眼,抬起頭都看不清楚,隻好往遠了看,能看到無軌電車和穿校服的同學,空氣裏有黃昏的味道,心裏會想著今天學校的事情和明天要交的作業,錯亂中好像有你現在的影子,在我後麵看著我,等我回過頭,等著我看到你,好給我一個微笑。”
1.
周末我趕到籃球場時,看到的第一個人就是七七。本來我都把她這茬兒忘了,看見她坐在嘉茉和劉爽中間使勁朝我揮手,再看看嘉茉一臉鄙視、趙燁一臉壞笑的表情,我腦袋“嗡”一下就大了。
“大叔!快點!就你遲到了!”七七不明所以,繼續扭動著小屁股一蹦一跳地招呼我,完全看不到身後趙燁等人衝著她的熱褲做出的各種下流手勢。
“大叔快點嘛。”趙燁捏著嗓子學七七。
我無語地走過去,路過嘉茉時,聽見她小聲嘀咕:“臭流氓!”
……
場上還是曾經籃球隊的那些人,前鋒趙燁、後衛蘇凱、大中鋒劉博,要是宋寧不出差,我也會喊他過來玩玩,不過那小子現在忙得不亦樂乎,在北京的時候還沒有不在北京的時候多。他不來也無所謂,嘉茉就過來和我們混在一起。
所以有的時候,當蘇凱高高地豎起手臂示意我傳球,當趙燁喊著我的名字讓我投球,當嘉茉在場邊為我們鼓掌加油,我真的會以為我們都還有一部分,還在那些年裏。甚至在粗重的呼吸和耀眼的陽光裏,我好像還看到了方茴的影子,她安靜地站在後麵看著我,等我回過頭,等我看到她,好給我一個微笑。
不過,再仔細瞧,大中鋒劉博因為做銷售,幾乎已經喝成了200斤的胖子;趙燁再怎麼使勁蹦,也夠不著籃網的邊,更不要提扣籃;蘇凱也有了將軍肚,他把他們行長的電話設成了特殊鈴音,隻要一響立刻奔下場;而原來所向披靡的我們,現在也常常打不過跟我們合著玩的十幾歲的小孩。
半場球打完,我們輸了幾分,一個個癱坐在場邊大口喝水。那邊的男孩子們也和陪他們的女孩坐在一塊兒,有說有笑的。七七很不服氣,狠狠白了我一眼說:“大叔,你弱爆了!剛才姐姐還說你們拿過什麼杯的冠軍,連他們都打不過,真沒意思!”
“也就是他媽現在歲數大了,要擱以前,我們幾個對付他們還不是玩兒似的。”趙燁不服氣地說。
“那倒是,就咱們打比賽那會兒,過他們幾個小屁孩絕對白玩兒,”蘇凱自豪地說,“起碼,趙燁能扣兩個,陳尋投三分沒問題,劉博,他們搶籃板誰搶得過劉博啊!”
“真的假的?”七七瞪著眼睛說。
“必須真的啊!”趙燁拍了拍劉博肩膀說,“哎,劉博,一會兒蓋丫的呀!”
“蓋不住,蓋不住。”劉博憨憨地笑著。
我們也笑了,當年覺得特別牛逼的、能為之奮鬥一切的耐克杯,現在到了七七嘴裏不過是個不知名的什麼杯。當年以為自己天下無敵的我們,現在也不過是她眼中的大叔甲乙。不過也沒什麼,這世間最公平莫過於給你青春,再令你老去,我們都擁有,然後我們都失去。
趙燁給七七表演花式運球,一扭身的工夫有點閃到腰,劉爽扯著他一邊給他揉一邊讓他少裝犢子,別(四聲)忽悠了。
七七哈哈大笑,拎起包說:“吹牛吧你們!大叔,我有點事先走,不跟你們玩了。”
“哦,有錢打車麼?”我問。
“給我200也行。”七七嬉皮笑臉地說。
我打開錢包,給她拿了500塊錢,她對著我臉頰親了一口,小聲說:“我去唱歌,今晚那誰也去,我就不陪你啦!”
“哎喲,快走快走!”我一邊抹臉一邊推開她,再回頭一看,趙燁他們一個個都石化在了原地。
“操,終於開始荼毒90後了,陳尋,你丫這輩子絕逼改不了。”趙燁搖頭晃腦地摟著我說。
“滾!一小丫頭,人有喜歡的男孩。”我推開他。
“陳尋是行呀,從小到大都招人喜歡。”蘇凱笑眯眯地說。
“那可不,要我我也喜歡陳尋,老精神了!”劉爽狠狠點點頭。
“切,他那是‘毀’人不倦。”嘉茉不屑地說。
“我求你們了啊!放兄弟一馬!”我趕緊求饒。
正說著,蘇凱手機響了起來,他站起到一旁接聽,臉色突然沉下來,接完電話,他心事重重過來說:“不好意思,我也有點急事,得先走。”
“沒出什麼事吧?”嘉茉關切地問。
“沒事,你們先玩,下禮拜宋寧回來你喊他過來打打球吧,老不運動,越來越油光水滑了。”蘇凱脫下運動背心,換上T恤。
“得,那咱們也散了吧!下禮拜再約!”趙燁扶著後腰站起來說,“嘖,還真有點疼,回家我得貼個膏藥去。”
“好,那我送嘉茉。”我站起身說。
跟球場的小孩們打了聲招呼,我們就各自開車回家了。嘉茉坐在車上翻我的CD,隨便挑了盤塞進了音響,打開是首老歌,嘉茉跟著哼唱最熟那幾句:“留人間多少愛,迎浮生千重變,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搖滾迷怎麼聽這種歌呀?”嘉茉揶揄我說。
“老了就還俗了唄,好多歌以前特嗤之以鼻,現在一聽還覺得挺好。”我笑笑答。
“是懷舊吧。”
“沒準兒。”
“所以會跟七七聊方茴?”
我微微停頓,突然旁邊一輛車斜著別了我一下,我踩了腳刹車,嘉茉往前晃了晃。
“七七問了我好多方茴的事兒。”
“你怎麼說的?”
“說來說去都是上學時的那點事唄!她文靜,她愛哭,她善良,她心重。她分盒飯給我吃,她和我一起手拉手唱著《婚禮進行曲》上廁所,她陪我到操場上看蘇凱打球。她玩了命地喜歡你,她自毀式地離開你,她安靜地和我們在一起,然後她又安靜地消失,”嘉茉看著窗外娓娓道來,“陳尋,你呀、我呀、趙燁、喬燃、宋寧、蘇凱,咱們都變老了,可我心裏的方茴就還是那個樣子,好像永遠都不會變。她就留在了咱們的青春裏頭,咱們的青春沒了,她也沒了。”
“嗯。”
“隻有她不老,太狡猾了!”
“嗯。”
“七七說你還愛她。”
“嗯……嗯?”
我扯了下嘴角,笑了出來。
“你什麼意思!”嘉茉不高興地說。
“沒什麼,就是現在突然說起愛這個詞,覺得好笑。”
“陳尋,你少裝不正經。你以為我們都不知道?你也想方茴,起碼懷念她。”
我沒說話,CD裏那首歌又唱到了那裏:跟有情人做快樂事,別問是劫是緣。
車拐進了林嘉茉和宋寧住的小區,我停好車,問嘉茉:“宋寧什麼時候回來啊?我這都好幾個月沒見著他了。”
“我也不知道,”嘉茉哼了一聲,“人老人家在外地滋潤著呢。”
“你可看緊點,那小子那麼雞賊,現在又做得風生水起,保不齊什麼時候動了凡心……”
我逗嘉茉,她哈哈笑了起來。
“難不成讓我早晚電話追蹤,時不時再搞個突然襲擊,QQ微信微博銀行卡基金股票各種密碼全盤掌握,隨時可以打有準備之仗,不耐煩了就卷款走人?陳尋,我才不幹那樣的事兒呢!我的睫毛膏很貴,所以我不為哪個男人哭泣。我的裙子很漂亮,所以我要同樣活得漂亮。我的人生很女神,所以我注定在女神的路上一路走到黑。”
嘉茉甩了甩長發,擺了個居高臨下冷豔高貴的Pose,我突然喊住她:“等等,別動!”
她茫然地看著我,我小心翼翼撥開她的栗色卷發說:“有根白頭發。”
“啊!快幫我拔下來!”嘉茉驚呼。
我摸索著替她拔下了白發,嘉茉疼得哎喲叫了一聲,看著那根白發,我們都笑了起來。
這就是我們的嘉茉,不管她多大年紀,美麗抑或衰老,她一定都是女神。
嘉茉下了車,囑咐我慢點開路上小心,正在我準備掉頭時,她又忽地折返了,敲開我的車窗說:“對了,差點忘記對你說,喬燃要回國了。”
2.
喬燃這幾年一直在國外,讀完了本科又接著念了碩士,跟著他那傳說中牛逼哄哄的Boss,做了不少挺有名的建築設計。他沒結婚,也沒見到有長期的女朋友。嘉茉說他走的是高端國際範兒,而趙燁說他分明走的是整個人都透著股性冷淡式的精美Gay範兒。
上學那幾年,他還常回來,後來就回來得少了,每次見麵,一定都會一次大球、一場大酒。而他每次酒醉,都一定會再跟我幹一杯,白酒一壺,洋酒純的。我知道,他一直都在埋怨我,埋怨我沒看顧好那個女孩。
這點,我認。
喬燃回來那天本來說好是趙燁接的,結果因為那天打球真閃了腰,趙燁臨時撂了挑子,換我去接。喬燃從閘口出來,遠看上去還真挺有型,我笑著張開手臂說:“人家看我這麼一帥哥來接你這麼一帥哥肯定覺得咱倆有問題,要不要來個擁抱,滿足下圍觀群眾?”喬燃白了我一眼,把電腦包甩在了我身上。
“這次回來待多久?”坐上了車,我問喬燃。
“一個月吧,”喬燃摘下墨鏡說。“我打算回國做事務所。”
“決定海歸了?”我驚喜地說。
“在國外上哪兒找咱中國這麼大的工地去呀,幹我們這行就得靠建設。”喬燃指了指窗外一片的在建樓房說。
“到底還是禍害回來了。”我笑笑。
“說真的,現在還是國內機會多。你不也是嗎?可著國內的禍害。”喬燃瞥了我一眼。
我聽出他話中有話,說:“什麼意思?”
“聽說搞上90後了。”喬燃哼了一聲。
“我操,誰這麼八呀!”我拍了下方向盤說,“真你媽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
“所以,你也不會再想著方茴了吧。”喬燃輕聲說。
我們安靜了那麼幾秒,這個名字仿佛帶著香薰的芳香氣,於我們之間聽聞,就會滌去喧囂。
“你……有她的消息?”我吸了口氣問。
喬燃頓了頓,答:“其實我去找過她。”
這事我並不意外,我相信喬燃能做得出來,也隻有他能做得出來,但不知為什麼,這個消息讓我有些賭氣。
“她怎麼樣?”
“還……好。”
喬燃語氣中的停頓,讓我心裏抽了一下,我搖下車窗點了支煙,喬燃接過火,也點了一支。
“那是好幾年前的事兒了,有一年我聖誕節回來,路過咱們學校就進去看了看侯老師,也巧,侯老師剛收到一封方茴發給她的電子賀卡,我看了下郵件地址,她是用她們學校的注冊郵箱發的,我就知道她在澳洲念哪個學校了。然後我就提前飛回去了,直接飛到澳洲。你不知道,我當時多想見她。”
我沒吭聲,但我深切地知道他的心情,因為那會兒也許我比他還想見她。
“S大學那麼大,到那兒我就暈了。後來托同學的同學,也是一個他們大學的在讀生,才搞清楚方茴在哪個係,學什麼。”
喬燃低頭笑了笑,我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問:“後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