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老大他們公司有外派的任務,駐藏,管吃管住那是肯定的,工資能漲到8000多一個月,年底有獎金,回來還能升職。雖說物質條件還可以,但是離家千裏,又地處高原,人生地不熟,沒有家人朋友,這種事根本沒人愛去。可對老大來說,這簡直就是天賜良機,他毫不猶豫地報了名。

臨去西藏之前,我們一起聚著送了老大,那頓飯沈曉棠來了,全程話不多,眼圈紅紅的。我知道她是難受,她從小到大沒經曆過的難處在談戀愛這件事上算是全趕上了。那晚大家都有點醉,在一次次的舉杯中,我們向可怕的未知的未來致敬,希望它能放我們一條生路。我到現在還記得老大壓著嗓子喊:“兩年,曉棠!你等我掙夠十萬塊錢,我就回來娶你!”沈曉棠哭倒在他懷裏,我突然有點羨慕他們,他們能從遙不可知的未來中期待什麼,祈求什麼,而我,沒有。

如果說我有唯一一個惦記的人,那就是方茴,可她沒給我一丁點可尋覓的未來。

在老大的存折還差2000塊錢就湊夠十萬的時候,沈曉棠和他分手了。老大沒細說原因,我覺得能讓他們分手的原因太多了。

雖然我們生活在同一個城市裏,但是這個世界讓二十幾歲的窮小子看到的東西和讓二十幾歲的漂亮姑娘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個世界讓身處青藏高原布達拉宮的老大看到的東西和讓身處紙醉金迷繁華都市的沈曉棠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這個世界讓出生在黃土地上一步步成長的男人看到的東西和嬌養在浩瀚帝都的女孩看到的東西是不一樣的。所以,最終老大和曉棠不在同一個世界,也不再有同一個夢想。

老大從西藏回來後我們也聚了聚,那次沈曉棠也來了,但根本沒有進門,她隻是在門口跟老大說了幾句話,把那張差2000塊就到十萬的存折還給老大就走了。透過窗子,她似乎望了我一眼,而我忘記了這一眼裏是埋怨還是感念。她姣美白皙的背影是我最後一次見到她時留下的印象。

許多年後老大作為提拔最快的年輕幹部掙了好多個十萬塊,他喝了酒大聲說他希望沈曉棠幸福,特別幸福,永遠幸福,比我幸福。

我沒說,但我心裏也一樣這麼想。

5.

沈曉棠白皙的背影漸漸遠去,身旁白皙的背影越來越清晰。七七翻了個身,醒了。

她睜開眼睛看了看我,特別平淡地說:“我是處女。”

我突然不知道怎麼往下聊天了。

我坐起身,點了支煙,七七還挺貼心地把放在她那邊床頭櫃上的煙灰缸遞給了我,然後用被子把自己裹得更緊了些,隻露出了半個潔白的肩頭,似乎怕我會禽獸地再去侵犯她。

第一截煙灰掉下去的時候,我拍了拍七七純潔的肩頭說:“姑娘,昨兒晚上那避孕套是你拿的。”

七七純潔的肩頭抖了抖。

“現在處女流行隨身帶避孕套嗎?”

七七把我唇邊的煙搶了過去,並不在乎因動作過大而露出她潔白的乳房。

“你到底喝沒喝大啊?這事都記著!”七七大口吐吸著煙說,“還有啊大叔,這麼大歲數了家裏都沒個避孕套!做人太失敗了吧!”

“上禮拜用完了。”我暗自慶幸,那盒半年沒用不知扔到哪兒去的避孕套拯救了我一道。

“沒勁!”七七憤懣地掐了煙。

“幹嗎說自己是處女啊?”我逗她。

“你們男的不是都喜歡處女麼,”七七沒精打采地說,“大叔,我要是真是處女的話你怎麼辦?”

“抱著你大腿哭求負責唄,正愁找不到老婆呢。”

“……”

“大叔,看你這條件不像找不到老婆的啊。”

“那你嫁我?”

“不行,你太老了。”

“……”

我不忿兒地翻身坐起來說:“你一口一大叔的,我至於那麼老麼?!”

“你八幾的?”

“八三。”

“哦,整大我十歲,我九三的,”七七隨意地說,“大叔,有水麼?給我倒一杯。”

“……”

90後成長太快了,我自認大叔。

我套起睡褲,去廚房給七七倒了杯蘇打水,回來看她已經不在床上了,想想還不知她叫什麼,就對著屋子喊:“嘿,哪兒去啦?你叫什麼啊?”

七七從衣帽間出來,穿著我一件T恤說:“田琪,大家都愛叫我田七,就是田七牙膏那個田七,你就叫我七七吧。你呢?你叫什麼啊?”

我愣愣地望著七七,她少女的體態套在寬大的運動T恤裏讓我恍惚了一下,也曾經這麼穿著的那個女孩似乎盈盈笑著到了我的麵前。

“嘿!看傻了?說話啊!你叫什麼?”

“我叫陳尋。”我喃喃地說,仿佛是向時光另一頭的那個人鄭重地介紹自己,提醒她小心,一定要小心,以後要注意這個人,徹底禍害了她青春的人。

七七接過我手裏的水杯,窩在沙發裏環視房間說:“看來是真單身,素了挺長時間吧,你那位13分女孩呢?她沒和你好?”

七七眨巴著眼睛看著我。

“她跑了。”我答。

“跑多久了?”

“八,九,十……快十年了。”我抬頭算了算,突然覺得,呀,我竟然那麼多年沒見過方茴了。

“十年!大叔!都快十年了你還記這麼清楚!甭說,她肯定是處女!”七七幾乎從沙發上跳了起來。

“你們90後現在這麼有節操麼?我怎麼覺得你比我還在乎處女這事兒啊!”我納悶地問。

“我也覺得不重要,但我喜歡的那男孩在乎,他說因為我不是處女,所以他不能和我好。可我也不是成心不是處女的,我之前喜歡過別人,想和喜歡的人做愛不是很正常的事麼?可他就受不了。”七七鬱鬱地說。

“傻丫頭,他不是因為你不是處女才不跟你好。他就是不喜歡你,所以看你頭發不順眼,眼睛不順眼,吃飯不順眼,走路不順眼。你不是處女他不順眼,你是處女他還是不順眼。”我笑笑說。

“是嗎?就是反正他都喜歡不了我了?”七七沮喪地說。

“他要是喜歡你,別說你不是處女了,你就是懷了別的男人的孩子,他都願意在你身後接著你。”

“我不信!你們男的怎麼可能那麼為愛癡狂啊!就說你那13分女孩,當年她要不是處女,你至於這樣嗎?”七七不服氣地說。

“當年是。”我點點頭。

“後來跟你好就不是了。”七七不懷好意地說。

“不,跟我好的時候一直都是,她跟別的男人一夜情後就不是了。”我淡淡地說,我抱著方茴從醫院出來時她那個眼神,老在我心裏那麼望著我,不能提,一提她就眨一下眼。

“啊?”七七張大了嘴。

“然後她懷了那個男人的孩子。”

“啊!”七七的嘴能吞下雞蛋了。

“然後我帶她去了醫院,出來後沒多久,她就跑了。”

“……”七七已經驚訝得說不出來話了,她愣了好一會兒,才顫顫地指著我說:“所以你就壓根沒睡上人家,別人睡了她,你淨幫忙善後了?”

“別人睡了她”這句話我至今聽著仍覺得刺耳,不由不耐煩起來,說:“你能不能高尚點,一個小女孩,就知道睡啊睡啊這點事兒!”

“我這輩子是不能比你再高尚了,”七七狠狠地搖搖頭,說:“大叔,你又不想跟她上床,那你喜歡她圖什麼啊?”

“你知道塞林格麼?”

七七懵懂地搖搖頭說:“是唱歌的麼?”

“不是,他是個作家。你沒事多念點書吧!”我歎了口氣說,“他寫過這麼一句話:‘有人認為愛是性、是婚姻、是清晨六點的吻、是一堆孩子,也許真是這樣的,但你知道我怎麼想嗎?我覺得愛是想觸碰又收回手。’”

“大叔,我不懂愛,”七七像看著外來生物一樣看著我說,“我對你理解無能了。”

我被她逗笑了,她也笑起來,我們一起湊合吃了頓早午餐,她就收拾東西回學校了,臨走前她管我要了電話號碼,我給了她500塊錢打車,她也沒推辭。我想這就是90後姑娘和80後姑娘的區別,90後的姑娘們比80後大方,80後的姑娘們比90後她們含蓄。

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