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百兵之王(一)典記:槍,又名一丈威,為百兵之王。
槍衍化於矛,漢末之前,軍中所用長兵隻有矛、鈹、槊、戈、戟幾類,卻無大槍。直至三國時期,蜀漢丞相諸葛亮改矛製槍,始有槍與槍術於世。
槍與矛外形極似,實質卻大異。矛杆多為銅鐵或硬木,無柔性。槍杆則為軟木或竹,可抖槍成花,亦可蓄勢借力,妙用百變,故後世槍術極多;矛頭較小,兩側無刃,為純刺兵。槍頭卻大,兩側有刃,槍術之中,不但有刺、戳,亦有劈、搕、挑、崩、滾、砸、抖、纏、架、挫、擋,凡此種種。
漢後便是兩晉南北朝亂世,兵連禍結,戰事頗多,大槍便有了用武之地。至隋唐時,槍已在軍中廣泛盛行。唐初秦叔寶,唐末五代王彥章、高思繼均為使槍的名家。
至宋時,槍與槍術更是發展到了鼎盛時期。據當時武經記載,宋代槍有十八類之多,曆代槍術累積,亦不下數十種。軍中為將者,一杆長槍便可保疆衛土,奪帥封侯。而山野之內,江湖之中,槍術高手亦大有人在。
徽宗宣和年間,洛陽時稱西京,雖已不複唐時貴為“神都”的地位,卻也是一座極盡繁華的大城。
洛陽城南四十裏有一小縣,因在伊水之北,故稱伊陽。
伊陽城南有一吃飯的好去處,在方圓數十裏大大有名,稱為“飛魚樓”。此樓已傳數代,乃百年不衰的老字號。相傳因緊鄰伊河,每夏漲水季節,河中的鯉魚跳躍,有時便會直接落在樓上,故以“飛魚”作為樓名。樓內鯉魚乃是當地一絕,選伊河內剛剛捕撈的上等鮮魚,或蒸或燉、或炒或炸,做法多式,無不鮮美之極,因此每日裏客來客往,生意極好。
這一日正值三、四月時節,天色近午。沿伊水的官道上,一批勁裝漢子黑衣玄褲,縱馬長奔。
為首一人,黃色麵皮,頜下短須,約有四十歲左右,神情極是彪悍。胯下一匹青馬高大神駿,馬鞍之上掛兩枚短槍,槍纓鮮紅,迎風撲棱棱飄展。
這為首漢子遠遠看見飛魚樓前挑一杆滴翠似的青旗,上書一個大大的“酒”字,眉頭便是一喜,叫道:“兄弟們,前麵便是飛魚樓了,且去喝上幾碗。”
他話音未落,身後幾乘上便傳來一陣歡呼聲,顯是此舉甚得人心。便聽空中幾記清脆的甩鞭之聲,群馬又是一陣狂奔,瞬間便至飛魚樓前。
眾人見這樓有兩層,約有十來間房屋,青磚碧瓦,極是古樸雅致。樓下有大片空地,數株大槐,樓後四五尺便是伊水。
眾人將馬栓在樹上,簇擁著為首漢子湧進廳內。一瘦削臉孔之人大叫道:“店家,沽十斤好酒,快來,快來!”
一名酒保急急從房內奔出,唱了個肥諾,大聲招呼著眾人上了二樓。
樓上人聲鼎沸,已有數桌坐滿客人。為首漢子在臨窗一張大桌的主位上坐了,隔窗遠望,但見伊河上流水滔滔,數隻小舟蕩於其上,河邊綠樹叢生,野花雜陳,一陣涼風吹來,清氣充人胸臆,隻覺心懷大暢。
這漢子將一雙短槍靠在身旁一張空椅上,隻聽吱吱兩聲,那竹椅猛的往後挪開兩寸,可見這槍分量頗重。
少過了片刻,酒保便將五六碟小菜、幾斤牛肉、一大盆魚湯和兩壇好酒送至桌上。
那瘦削臉孔之人將桌上酒碗斟滿,舉起一碗向為首漢子敬道:“總鏢頭,徐九預祝您於明日‘槍王大會’中技壓群雄,一舉奪魁!”說完一飲而盡。
那漢子眉毛一挑,顯得甚為歡喜,右手端起一碗酒,仰頭喝下。
徐九又道:“來,眾位鏢頭,咱們再敬總鏢頭一碗!”
眾人一齊舉碗,一人道:“總鏢頭親自出馬,當真給了翟氏兄弟好大的麵子!”另一人撇了撇嘴道:“總鏢頭可不是給翟氏兄弟麵子,他老人家此次出山,是為了使我山君鏢局天下揚名。”又有一人大聲道:“以總鏢頭這對短槍,放眼中原武林,又有幾人敢攖鋒銳,若非他老人家多年來有心相讓,單說這洛陽一地,哪輪得到翟氏兄弟辦這槍王大會!”眾人一陣諛詞如潮。
這漢子乃洛陽山君鏢局總鏢頭白額侯熊四海,武功既高,為人又頗為自負,耳聽手下鏢師如此恭維,心下很是得意,不由哈哈大笑。
眾人於他大笑聲中,再飲數碗。熊四海將酒碗撂在桌上,正欲講些他昔日之事,忽聽左側有人冷冷的哼了一聲。
他扭頭望去,見左側一張方桌上,一人五旬年紀,白麵長須,正慢慢自杯中呷一口水酒,身後一杆金光閃閃的長槍斜斜倚著凳上。長須人一口酒喝完,自言自語道:“連翟氏雙槍都不放在眼裏,當真是狂得沒邊沒沿了!”
山君鏢局眾人聽他如此出言,方知他適才那聲冷哼卻是對己方所發,紛紛大聲叫嚷起來,更是有人起身叱責。
徐九大聲喝道:“哪裏來的潑才,竟敢如此說話,可是活得不耐煩了嗎?”
長須人兩眼一翻,瞪了徐九一眼,忽的右腕一抖,手中酒杯彈起,直向徐九麵門射來。
這人行動如電,兩桌又相距不遠,猝不及防間,徐九哪裏躲得開來,隻聽“啪”的一聲,那酒杯正中他唇間,這一擲勁力奇大,酒杯碎裂,徐九滿嘴鮮血,兩顆門牙頓時掉落。
長須人冷冷道:“不懂禮數的奴才,給你點教訓,以後可要記著口下留德!”
徐九見他如此功夫,口中又疼,竟不敢回口,雙手緊捂著嘴,嗬嗬出聲,轉頭向熊四海望去。
山君鏢局在洛陽一帶勢力不小,熊四海本又是驕橫之人,見手下鏢師被打,如何能忍得住,起身提起雙槍,怒道:“你卻是何人,竟敢在我洛陽撒野?”
長須人身往後傾,後脊靠在椅背上,仰麵淡淡道:“賤名有辱清聽,不才晉南施嶽山,熊鏢頭有何見教?”
熊四海一怔,忽起身站起,怒氣勃勃道:“哦,我當是誰,原來是金龍門主到了。怎麼,在晉南強凶霸道慣了,來了洛陽一時改不了,仍是一般的囂張跋扈嗎?”
施嶽山卻不起身,微微搖頭道:“在下一山野武夫,無官無祿,無拳無勇,如何敢在這大庭廣眾間囂張跋扈。不過,此間倒真是有一幫無知薄智之徒,自入這酒樓之後,便不住的張牙舞爪,口出狂言,讓人好不討厭。”他聲音雖不高,言辭卻絲毫不讓,譏諷於山君鏢局眾人。
熊四海如何聽不懂,他早知金龍門在三晉一帶聲名極盛,這施嶽山人稱“金槍秀士”,掌中一條金槍素無敵手,但他平日裏被手下的鏢師們奉承慣了,向來目空一切,此時怒火填膺,更是什麼也顧不得了,高聲斥道:“你也久在江湖,須知我山君鏢局的大名,你小小金龍門,來我西京之地,竟敢捋虎須、動太歲?”最後兩句已是聲色俱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