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新生(2 / 3)

明靜心知肚明,諱莫如深地笑笑:“也不想有些人給你添麻煩,對吧!”

明珠苦笑一下,不置可否。

明珠帶妹妹和婆婆打了個招呼,姐妹倆就來到明珠的臥室。

進門的時候,明靜手裏連一個女孩必備的手提包包都沒帶,一進臥室,她就從羽絨服的兜裏掏出充電器、手機、唇膏、口紅、一個小小的錢包,還有一個小號的護手霜。

她找到插板,給手機充電。

明珠驚歎:“你這衣服口袋,可比機器貓的還能裝啊!怎麼不背個包?”

“你有不喜歡的包嗎?給我一個。”明靜神秘地補充道:“我是從家裏逃出來的,不能跨個小包大模大樣地走。”

“逃出來?怎麼了?”

有人給明靜介紹了一個相親對象,家裏有錢,在鎮上做水泥生意,媒人在中間傳話,說對方願意在縣城給明靜買房子,彩禮三十萬,媽同意了,明靜不同意,那個男娃胖,年紀輕輕還禿了,她不喜歡胖子。媽天天在耳邊嘮叨,威逼利誘,摔碟子絆碗,和媒人自作主張,把下定的日子都定下了。明靜想來想去,逃了。

媽做出這樣的事來,明珠一點也不奇怪。她心疼明靜,也佩服明靜,說:“你做得對。可是,這快過年了,你打算去哪兒啊?要不?你給我照顧月子。”

“不不不,我可幹不了這精細活兒。”明靜連忙拒絕,說:“我還去廣東打工,然後我得學點啥,學點什麼呢?學個技術,或者自學個文憑,也不知道現在還行不行?”

“行啊!當然行。”

明靜心裏稀裏糊塗,又蠢蠢欲動,思路並不清晰,但總歸不是之前貪吃貪玩沒心沒肺的小女孩了,知道思考了,有一些簡單的道理她看明白了,說:“你看,沒有文化的打工妹,回到鄉裏,相親隻能相到各種歪瓜裂棗,看起來很多選擇,其實沒有選擇,要是多讀點書,在寫字樓裏上個班,接觸的人都不一樣。”

這個道理她雖然現在才明白,也為時不晚,明珠感到欣慰,甚至有點興奮,明靜正在做自己不敢做的事,背叛蒙昧的父母,逃離那種被掌控被綁架的人生。

明珠興起,說:“走!我帶你去那邊房子收拾點衣服,再買兩件新衣服。”

明靜笑了:“我正有此意。”

在路上,明珠還是忍不住問了:“爸恢複得咋樣了?明暉的事解決了嗎?”

“爸把明暉打了一頓,用一根桌子腿一樣粗的的棍子,朝明暉腿上掄,把明暉腿也打骨折了,他自己胳膊又開始疼了。”

明靜說得輕描淡寫,聽的人聽得膽戰心驚——桌子腿一樣的棍子,骨折,聽起來就疼。明珠隻覺得心裏堵得慌,心疼爸爸,但也無可奈何。

“你給過錢沒?”明珠問。

“給過兩次,後來再要就不給了。”

“做得對。”

“女人得學會心硬,學會自私。”明靜也這麼說。

“缺錢嗎?我先給你一點。”

“不用,我有,我有私房錢的。”

“票買了嗎?”

“買了,明早九點的高鐵票。”

“春運人家都回老家呢!你非得逆行,給交通添堵。”

明靜挑了一件自己喜歡的衣服,眼睛裏閃著光,不知想象了多麼盛大光明的未來,朗聲笑著:“我怎麼能叫添堵,我這是給鐵路部門貢獻自己的一份力量。”

姐妹倆收拾好行李,又回到馮家,這裏離高鐵站近。

一晚上,姐妹倆聊得不亦樂乎,聊起小時候在頭上綁個紗巾,在床上蹦蹦跳跳開演唱會,聊起一起到人家田裏偷毛豆用火燒著吃,被主人的狗狂追,原來她們姐妹間也有那許多已經被遺忘的美好時光。

“姐,你還記得高中時喜歡你的那個張強嗎?噫!前幾天我見到他了,已經是兩個孩子的爸了,怎麼回事?還不到三十歲,就變得油膩了,簡直沒眼看。腆著肚子,臉被風吹日曬得又黑又紅,多麼平庸的一個男人啊?他是不是你的初戀?”

“瞎說!”

明靜驚訝得直起身:“不是他?難道是初中的那個,誰來著?”

“別瞎猜了,我的初戀就是建奇。”

月光和城市的燈光傾瀉進來,這一刻如此平靜祥和。明珠想起當初高三備考時,不知道自己為了什麼憋著一股勁兒,但是她現在很清楚,她做得對。

第二天一大早,不等明珠醒來,明靜已經悄悄地走了,城市大霧彌漫,她拖著姐姐給的行李箱,在高鐵站第一波早班的返鄉大軍中,逆行而上。

明珠醒來,看到明靜在微。信上給她的留言,唏噓了一時,再翻了翻朋友圈,她忽然眼睛亮了。知夏在早晨六點多,發了一條朋友圈——“歡迎你,寶貝!”附圖是一張大手握小手的照片。

知夏生了。真好!新生命總是令人歡喜。她馬上發去祝福的消息。知夏許久也沒有回複,她並不介意,還是覺得開心,為知夏,也為自己,她想象著知夏此刻的心情,聯想到自己,想象自己為人母那一刻會是怎樣的心情。明珠也馬上就要臨產了,像所有的準媽媽一樣,迷茫,害怕,又充滿期待,會不會很疼?到底有多疼?能不能順產?聽說有人順轉刨,要受兩茬罪,希望自己那時不要有什麼狀況,平平安安生下寶寶。

知夏剛剛經曆了明珠擔憂的事——順轉剖,此刻正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第一胎生皎皎是順產,這一胎她本也打算順產的,疼到一半,開了四指,羊水破了,大夫說羊水汙染三級,恐怕對孩子有影響,建議剖。

張浩簽了一大堆單子,滿頭大汗。知夏生第一胎時,比預產期早了一個星期,他正好出差了,等他回來時,孩子已經在懷裏吃奶了,除了初為人父的喜悅,他沒有經曆產婦生產這種慘痛的血淚史,知夏那麼優雅得體的一個人,痛苦呻吟的像個瘋婦,他申請了陪產,做內檢的時候,女人張開光著的兩條腿,毫無尊嚴,像砧板上的魚,而醫生的手是刀,仿佛要切割她,殺死她,她發出痛苦的呻吟,她像缺水的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喘著粗氣。張浩受不了了,也像魚一樣,嘴巴一張一合,喘著粗氣,這樣才能好受一點。醫生拿刀劃破她肚皮的時候,血馬上就湧出來,他握緊她的手,閉上了眼睛。

知夏生了個男孩,和檢測報告顯示的一樣,有唇齶裂,當然不好看,但是不嚴重。婆婆心裏的遺憾很快被男胎的喜悅衝散了,和喻老師搶著抱。

沒人的時候,婆婆圍著知夏的床,一會兒掖掖被角,一會兒問她喝不喝水,一會兒又看看吊瓶的藥還剩多少,好幾次欲言又止,知夏看在眼裏,隻好主動問:“媽,你有話要說?”

“沒有沒有!你睡吧!”她連連否認。

知夏也困了,閉上了眼睛。

婆婆也坐在旁邊的凳子上打盹兒,估摸著知夏睡著了,她忽然開始自言自語:“知夏,知夏啊!我一個農村老太太,沒什麼文化,有時候說話口無遮攔,你別往心裏去啊!買房這個事,你別怪張浩,是我的主意。有件事,我沒跟你們說,張浩他姐離婚了,帶著個孩子,現在在外麵租房住,叫她回娘家吧!我又時常不在,離婚的女兒,在村裏被人說三道四的,我想著,你們經濟好點,在這旁邊給我買個房子,她們娘倆來了,也有個落腳的地兒,我兩邊都能照應到,我現在幫你帶帶孩子,等孩子大一點,我過那邊去住,我知道,你們年輕人都不喜歡跟老人住,生活習慣不一樣,觀念也不一樣,不住在一起,矛盾也少了,你說是吧!你放心吧!這房子我到時候肯定留給咱娃,這事就是這樣,絕對不是張浩有二心,他敢有二心,看我不打斷他的腿。張浩讓我跟你多溝通溝通,我覺得你倆也應該多溝通溝通,其實他很關心你的,每次你出門,他都會給你單位的小孩打電話,讓照顧好你,可是你倆在一起時,卻都愛搭不理的,不知道是怎麼了?你也反省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