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春色正好,天上太陽正晴。
王昊見到了縣太爺。
縣太爺今日眸中神采比之昨日倒好了幾分,不過眼眶卻深陷,真是明珠投暗——那兩個眶,根本配不上那雙招子,顯得如許的格格不入。蒼白的皮膚形同白蠟,口唇幹裂,仿佛脫水一般,渾身一股死氣。
“你來了?”縣太爺款款吐出幾個字,聲音有些虛弱,但大體的自得之意怎麼也掩飾不住。
王昊應了一聲。
縣太爺拊了拊掌,後堂竟走出一總角孩童。
這孩童約五六歲,生的唇紅齒白,粉妝玉琢。全身綾羅錦緞貼附,眼睛如同黑葡萄般滴溜溜轉著,機警之意自是展露無疑。
一上堂便已將目光落於王昊身上,一刻不停地打量著。
王昊猛然有一種錯覺:自己好似被完全看穿了。就像是被人扒光了衣服扔到眾人麵前一般,毫無私密可言。
這種感覺很令人討厭。王昊皺了皺眉頭。
孩童好似捕捉到了王昊的表情,立馬收回目光,非禮勿視。
這般孩童竟也知禮,走近王昊後,恭敬的拱手作揖道:“小子,見過貴客。”
王昊雖然不喜這孩童,不過還是回了一禮。
在這整個過程中,王昊卻始終未曾看到這孩童的右手,更別說瞧見他的手指數了。
他的衣袖太長了。
縣太爺滿意的點點頭道:“這便是犬子,如何?”
王昊道:“令郎聰慧過人,知書達理。甚好。”
縣太爺捋須而笑道:“好好好,嶽兒,將你右手伸出來,讓這位貴客看看。”
這孩童果真將右手伸出。
王昊定睛一看。隻覺一重錘敲在了自己腦袋上。隻震得自己頭暈眼花,一時間天傾了,地覆了。
王昊恍恍惚惚的站起身,踉踉蹌蹌的朝外邊走去。身後縣太爺得意的笑聲,差役的呼聲,颯颯風吹樹葉聲,蕭蕭馬鳴聲,竟都聽之不見了。
此時的他,好似聾了一般。
像丟了魂的死屍無神的飄零在世間,漫無目的地遊蕩,渾渾噩噩的徜徉。似癡似癲,如瘋如魔,一路而去,不知所向……
縣衙府裏。
縣太爺笑眯眯道:“嶽兒,今日多虧你術術精湛,竟靠圖符蒙蔽天機,讓那小子心智大損,如此他也算廢了。總算是為爹爹免去了一個大麻煩。”
孩童此時高坐在太師椅上,老神在在,竟沉穩無比,好似一條處事多年的老狐狸一般。
孩童冷笑道:“禍兮福之所倚,福兮禍之所伏。你莫要得意太早。”
縣太爺原本的笑意就此一僵:“我自個兒的身體我自己清楚,不勞嶽兒費心了。”
孩童笑道:“色是刮骨刀。老東西,我已經算出來你已無幾年好活了。收斂著點,細水長流。莫要死在女人肚皮上。”
縣太爺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為父自有打算。”
孩童斜睨一眼縣太爺,起身出了門,始終不肯再顧他一眼。
西院一棵老槐樹下,孩童閉目打坐,五心朝天。
片刻後陡然轉醒,掐指計算幾次喃喃自語道:“有意思,我竟無法看透你。真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夕陽西斜,孩童樹下,虛空寧謐,仿佛隻餘一襟晚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