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色輕友,看我明天上班怎麼收拾你!”歐陽錯對著已經被掛斷的手機,憤憤地罵了一聲,隻得自己一個人穿過街道,往酒吧走去。
酒吧裏冷氣開得很足,氣氛卻很熱烈,一個披頭散發的男歌手正在中間的小舞台上聲嘶力竭地吼著一首當下流行的搖滾音樂,如同鬼哭狼嚎一般毫無美感的歌聲聽得歐陽錯這位前搖滾歌手直皺眉頭。
找了張空桌坐下來之後,他向服務員要了一紮冰啤。就在他坐在桌子邊等待服務員把酒水送上來的時候,那名歌手終於吼完一首歌走下台去。歐陽錯突然來了歌癮,走上台去,在點唱機裏找出一首崔健的《一無所有》,然後拿起話筒,跟著節奏唱起來:
我曾經問個不休
你何時跟我走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我要給你我的追求
還有我的自由
可你卻總是笑我
一無所有
……
他粗獷的歌聲裏,透出一股被壓抑的憂傷,將這首歌中痛苦、失落、迷惘又無奈的情緒恰如其分地表現了出來。一曲完畢,台下忽然響起熱烈的掌聲,歐陽錯不由得一陣恍惚,好像又找到了當年搖滾王子的感覺。
一個長發美女跳上台,先是舉起手機跟他拍了一張合影,然後一臉崇拜地問:“帥哥,你是專業歌手嗎?咱們能不能加個微信?”歐陽錯淡然一笑,說:“其實我是一個警察!”
“警察?”美女以為自己聽錯了。就在這時,歐陽錯察覺到揣在口袋裏的手機突然振動起來。他掏出手機按下接聽鍵,酒吧裏聲音嘈雜,根本聽不到電話裏的聲音。
他隻好跑進廁所,關上門,這才聽出打來電話的,是天顏美容院的老板娘顏姐。顏姐在電話裏說,自己打算賠償阿珠的父親甄富貴十萬元,可是她今晚帶著錢去找甄富貴協商的時候,甄富貴不僅不領情,還把她從他的紙紮店裏趕了出來。
“你現在有空嗎?”顏姐說,“我這會兒還在他的紙紮店門口,可不可以請你過來居中調解一下,讓他接受我的賠償,也好了結我一樁心事。”
歐陽錯說:“行,你在那裏等著,我馬上過去。”掛斷電話後,他立即從酒吧跑出來,走到街道對麵,開著自己的車,直奔西直街富貴紙紮店。
來到西直街,已經是晚上9點多。在街尾拐角處,車燈照過的地方,果然看見顏姐站在一輛白色SUV旁邊等著他。看見他下車,顏姐就迎上來,把自己剛才去到甄富貴家裏協商賠償事宜被他轟出來的經過,詳細地說了。她晚上來到紙紮店,告訴甄富貴說,雖然阿珠是因為在店裏偷錢被發現之後,一時想不開所以跳樓輕生,與自己並沒有直接關係,但考慮到阿珠是美容院的員工,本著人道主義精神,她還是願意向家屬賠償十萬元作為安撫費。但甄富貴情緒激動地說,誰要你的臭錢?然後就將她從店裏趕了出來。
“看來這家夥的脾氣還挺倔的。”歐陽錯想了一下,說,“你帶好錢,咱們再進去找他說說。”
他們兩人走到紙紮店門口,這時店門已經關上,屋裏有些燈光透出來。歐陽錯上前敲敲門,卷閘門很快就“嘩啦”一聲,從裏麵被人拉起。甄富貴探出頭來,看到顏姐,臉色就陰沉下來。正想把卷閘門再次拉下,又看到旁邊還站著一個人,認得是上次來過自己家的警察,也不敢造次,隻好側過身,讓他們進屋。
店裏還是像上次歐陽錯來時一樣淩亂,到處都擺著一些紙紮的靈屋和明器。歐陽錯往屋裏走幾步,一不小心,碰到了一個什麼東西,那個東西馬上跳著跑開了。他定睛一看,原來那竟然是一隻用竹子紮成的小狗,頭臉四肢,都與在街上看到的普通小狗比例相同,如果外麵披上一張狗皮,那就真叫人分不出真假了。最絕的是,這“小狗”居然還真的能動。
歐陽錯不由得嘖嘖稱奇,說:“嗬,一條竹篾紮成的小狗,居然還能跑啊!”
甄富貴說:“它身體裏有機關,隻要輕輕碰它一下,它就能跑動起來。”
“是你紮的嗎?”歐陽錯有點不可思議地說。
甄富貴臉上的表情倒是十分淡定,說:“是我紮的。晚上閑著沒事,隨手紮了一條‘狗’陪我玩一下。”說話的當兒,他又用腳尖輕輕踢一下那條“竹狗”,“竹狗”竟突然轉過頭來,一口“咬”住他的褲管,反應之敏捷,竟絲毫不輸於真正的狗。
歐陽錯早就聽說他祖傳的彩紮技藝,並不隻是會給死人紮冥屋,一雙巧手還能紮出活靈活現的飛禽走獸和百態人物,這回算見識過了。他聽到身邊的顏姐咳嗽一聲,這才記起自己來這裏的目的,找了張凳子在甄富貴麵前坐下來,斟字酌句地說:“甄大叔,我這次帶老板娘過來,其實是想跟您協商一下對阿珠的賠償事宜。”
顏姐立即從提包裏掏出一個大牛皮紙信封,遞到甄富貴麵前說:“這裏是十萬塊錢,也算我的一點心意,還請您收下。”
“你們不是說阿珠的死是她在店裏偷了錢,咎由自取,怪不得別人嗎?為什麼要賠給我錢呢?”
“這個……”顏姐跟他解釋說,“阿珠的死,確實不是我們的過錯造成的,不過她畢竟是我們店裏的員工,所以……這一點安撫費,還請務必收下,同時也請您節哀順變。”
“誰要你的臭錢?”甄富貴驀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揮手將她手裏的信封打落在地,“我要的不是這個。”
歐陽錯問:“那你要什麼?”
甄富貴梗著脖子說:“我要替我女兒討個說法。”
顏姐彎腰將掉在地上的錢撿起來,說:“警方已經調查過了,阿珠的死並不是我們造成的,是她自己的盜竊行為被發現之後,一時想不開,所以才跳樓自殺的。”
歐陽錯也點頭說:“甄大叔,你的心情我們理解,但經過我們警方的縝密調查,結果確實如此,阿珠的死因並沒有可疑之處。在這件事情上,老板娘並沒有明顯的過錯,她也是出於一片好心,看你生活得這麼艱難,所以才提出給予你一定的人道主義補償。”
“你們都在胡說八道!”甄富貴兩眼通紅,滿臉憤怒,“我們家阿珠根本就不是這樣的人,她絕不會去偷別人的錢,你們這是在誣陷她。如果你們沒有責任,為什麼要賠錢給我?她跳樓肯定有其他原因,你們給我錢,就是想堵住我的嘴,對吧?”他突然伸手,奪過顏姐手裏的信封,用力往大門外的街道上扔去,“我不要你們的臭錢。我不相信我女兒是小偷,我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清楚!”
“甄大叔,你先別激動……”歐陽錯還想跟他解釋幾句,甄富貴卻突然指著他的鼻子說:“你們這些警察也不是什麼好東西,本來我對我女兒的死並沒有什麼懷疑,但是現在你們收了這個女人的黑錢,跟她一起來想要用十萬塊錢堵住我的嘴,反倒讓我相信我女兒的事,一定有什麼陰謀。你們想就這麼草草結案,我可不答應。告訴你,你們警察不肯去查,那我自己去查,我一定要把我女兒的事查個水落石出!”他越說越激動,最後竟拿起旁邊的一根竹片,驅趕起歐陽錯和顏姐來。
歐陽錯看了顏姐一眼,知道在這種情況下多說已是無益,隻好默默地從紙紮店走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