雯兒歎了口氣,從房間裏退了出來,本想瞞著老爺和夫人,看來是瞞不了了。
璉母跟著雯兒到達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副模樣。十月懷胎的孩子,縱使離了體,成了人,她不開心,心也會揪著一般疼。可是,本是為了不讓她擔心,才騙她說是音信全無,這可該如何是好?燭台旁的蠟堆了有厚厚一層,凝固成型,有些頹唐,有些消怠。
向後揚了揚手,雯兒知趣的退了出去,房門“吱嘎”一聲合上,嚴絲合縫。
璉母移著步子,走向床沿,細微地啜泣聲自其中傳來,跟著璉母的眉心也皺了起來,她這孩兒,自小通透,極少為外物所感所傷,有一種不辨年歲的樂觀,今這模樣……
薄被掀開,裏麵的丫頭果真是哭腫了雙眼,璉母歎息一聲,“跟娘親說說,可好?”
情欲於中,預發之於外,是人之常情。
璉荃把頭枕在母親的腿上,閉了眼,有淚流出:“娘親,他說,一月之期,可是,他怎麼還沒回來啊?”抬手,用袖遮住眼,“我不怪他不守信用了,他快回來,好不好?”
那語氣,五分惶恐,五分擔憂。
璉母拍著璉荃的背,語氣柔和的似是兒時唱的搖籃曲:“荃兒,心不動,則不痛,可那樣木然的過一生,娘親卻是不願你如此的。七情六欲,悲歡喜樂,活得像個人,那樣多好!”扶正璉荃的身子,璉母走到窗前,窗閂抽離,淺淡的天光自窗戶灑進來,是許久未有的明亮,天空是空曠遼遠的藍,月季月月盛放,饒是冷落也依舊不輸風采,“這樣的大好秋光,不出去走一走怎麼行,相信娘親,很快就會過去的,都會過去的。”
“都會過去的嗎?”
璉母微笑,沉靜的樣子,“還不相信娘親嗎?”
Part10
今天不是集會,街道上依舊熱鬧非凡,密密麻麻的鋪子鋪占了大半個街道,。趁著金秋,瓜果糧食豐收,街上來往的人臉上也帶著喜氣。
雯兒跟在璉荃身邊,沒心沒肺地笑著:“小姐,你終於肯出來走走了,天天呆在家裏,都快發黴了!”璉荃看著雯兒,笑容有些歉然:“十幾天沒出來,可把你憋壞了吧?今天我請你吃飯,想吃什麼?”
雯兒急急忙忙擺手,“今天怎麼能讓小姐請我呢,不如我請小姐吧?不難太貴就好啦。那樣我心疼我的荷包。”還示意性的拍了拍腰間,以示誠意。
璉荃笑,雯兒心裏有些不是滋味,都怪姑爺,小姐這笑,一點兒都不真心好嗎?麵上不顯。
“賣糖葫蘆了誒,又大又甜的糖葫蘆。”小販舉著草把從身邊走過,裹著糖衣的山楂在秋光下晶瑩剔透,特別亮眼,特好吃的樣子。
雯兒吞了吞口水,拉拉璉荃的衣袖,眼睛仿若黏在糖葫蘆上一樣,再也不舍離開:“小姐,我請你吃糖葫蘆好不好?”
璉荃點頭,眉目安然:“好啊!”語罷,就被雯兒拉著,向小販追去。璉荃真切的感受到了雯兒對糖葫蘆的喜愛——從那步速中。
“來兩串糖葫蘆。”璉荃站在旁邊,看著雯兒對糖葫蘆那垂涎的眼神,頗覺好笑。這雯兒對什麼都不在意,偏生對吃極感興趣,真不知道跟誰養成的——全然忘了自己對吃的狂熱。
旁些的街攤上,兩位擺攤的婦人見無人來買,更是直接嘮起了嗑。
婦人甲:“閆珺將軍此次領軍出征,據說是還未有消息傳來啊?真不知道前方戰事如何。”
婦人乙:“怕是吃緊。我那兒子說閆珺將軍與敵方作戰時,傷至心髒,死活難知啊!”
“你怎麼知道這些事?我不信你,怕是在亂說。”婦人甲連連擺手。
“唉,你還別不信,我兒子是信使,這些事,誰還能比他更清楚?”
雯兒臉上的笑意一下被怒氣取代:“誰讓你們亂說的。閆珺將軍才不會出事的。”回頭,璉荃臉上剛有的一絲血色瞬間散盡,比起往日的虛弱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雯兒抿抿唇,有些擔憂地:“小姐,……”
話還沒說完,就被璉荃打斷:“我沒事,雯兒,我有些累了,我們回府吧。”語罷,徑然轉身離去,雯兒看看手中的糖葫蘆,又看看兩位多嘴的婦人,“叫你貪吃,現在吃出問題來了吧!”也不在逗留,緊跟著璉荃,生怕她做出什麼傻事。
府裏的守衛有些詫異,怎麼這小姐出去一刻鍾未到就回來了,散心散心,要多散散才能放寬心嘛!
璉荃未多耽擱,駕親熟路的往母親房間走去,倘使有消息傳來,母親一定知道。
璉母正在府中刺繡,大紅色的底布,金色的絲線,真真是豪奢之極。
“娘親,軍中可有消息傳來?”璉荃麵上急切之色溢於言表。
璉母刺繡的手一頓,把繡麵及著繡線放在了桌上,“你從何處聽說的?”抬首,卻被璉荃煞白的臉色嚇了一跳,“荃兒,你的臉色怎的如此之差?”
“娘親,他們說已有消息傳來,他們還說,說閆珺被敵人傷及心髒,死活難料,娘親,你隻管告訴我,這是真還是假?”璉荃拉著璉母的手,目光渴求,仿若那是最後一根救命稻草。
璉母歎了口氣,直接告訴她許是也比這樣遮遮掩掩的好。“荃兒,你的心亂了。”終歸是不忍,“禪山寺的慧通大師智慧非凡,不如你找他開解一番,可好?許多事,越是急了,越是心憂,越難看清。”
璉荃起身,目光疑惑:“可那,娘親,與我何幹,與此事何幹?”
璉母看著自己的孩子,有些苦難,就算自己想為她擋去,也無能為力,“去了你就會知道的。”璉荃好似福至心靈,提身運氣,身影消失在了原地。
璉母看著桌上的繡品,無論是大小和紋樣都是按新娘的蓋頭來製作,“不知道該用不用得上。”
房門打開,璉父身著黑袍走了進來,神態平靜:“用得上,快去給姑娘準備嫁妝吧。”
Part11
路旁的景物越來越茂盛,隱約有了遮天蔽日之感,幸而是白天,才看得清道路輪廓,不至於摔倒。
走了半晌,璉荃忍不住發問:“大師你究竟要帶我去哪兒?”素來是未聽說禪山寺後麵有什麼建築的。
慧通大師回頭:“到應到之地,見應見之人。”
璉荃默,打啞謎嗎?
突然出現在青天白日之下,璉荃被光線刺的睜不開眼,過了許久,景物才逐漸變得清晰。
泉水叮咚作響的從眼前的小杉下穿過,拐角處撞上巨石,濺出一灘灘水花。茂盛的蘭草在澗邊生長著,雖已入秋,仍是青翠欲滴。
璉荃卻是看著眼前的木屋,半晌,側頭笑道:“我竟素來不知寺後還有如此洞天。”慧通大師閉上眼:“施主不應分心於此處,緣何,自有人與你知曉,貧僧隻得領施主至此了,先行告退。”語罷離開。
璉荃看著眼前的小木屋,心跳逐漸加快,嘴角勾起,這還真是奇怪。思緒如此想著,身體卻先行做了反應,一刻也未曾停留,筆直地,走向木屋。房門未鎖,璉荃輕輕一推,便順勢而開。
屋內的人好似聽到了聲音,輕笑道:“大師,我身體已無恙,你不必再如此辛勞日時探訪。”那聲音,於璉荃而言,實在熟悉不過的。午夜夢回,多因此而起。
淚水忽的就湧上了眼眶,爭先恐後的想要釋放壓抑許久的情感。璉荃呼了口氣,心內的大石落了地,連身體也有些疲軟,癱坐在地。
許久未聽到大師的應答,閆珺從啟堂走了出來,白紗纏繞的胸口極為刺目,“大師……”,急忙改口:“荃兒,你怎麼來了?”
兩人相見,一人臉色蒼白,血氣不足的模樣,一人思慮過重,疲憊不堪的形象。
閆珺有些心疼,眉心皺起,確是一字一句的解釋:“此次領兵出征,疏忽大意,倒叫敵方刺客刺傷,恐你憂心,大軍雖班師回朝,我仍命他們不得泄露半句?欲得傷好之日才去迎娶,你……”餘下的話語在看到對麵的人兒淚流滿麵時,悉數吞回了肚子。
閆珺蹲坐在璉荃麵前,伸手拭淚:“下次不會瞞著你了,好嘛?嫁娘哭哭啼啼的可不好。”話雖如此,拭淚的動作愈發輕柔,著實讓她擔心了。
“我以為你,你……”璉荃抽抽噎噎,半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我沒有。”閆珺笑,愈發溫柔。
“可我以為。
“那我回去即刻迎娶你,好不好?”
璉荃不說話。
“不好嗎?你不想嫁給我了?”閆珺反問。
“想!”
“那好。”閆珺笑著拉起璉荃的手,“回家吧。”
Part12
璉荃穿著嫁衣,坐在喜房裏,有一些緊張。
原來安靜的門外忽然熱鬧了起來“百年好合!”“早生貴子!”一段又一段祝福的話紛至遝來,一個又一個恭賀的詞連續不斷。
房門被人推開,穩健的步伐聲傳來。
璉荃伸手,想要拉住身邊服侍的雯兒,卻在空中抓了幾團空氣後被另一人握住,掌心滾燙,蓋頭隨即被人用金稱杆挑開。
璉荃抬頭,看著麵如冠玉的男子,羞紅了臉,不加思考,脫口而出:“你怎麼沒被灌醉?”
閆珺笑,不懷好意的樣子:“我酒量好。”
璉荃反手握住閆珺的手,吞吞吐吐,“我,我,有些緊張!”
“不緊張。”指尖一彈,喜燭熄滅。
一夜無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