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t.1
禪山寺酒掃的和尚揉著惺忪的雙眼打開寺門,一眼看見璉家大小姐。
昨夜下了一晚的秋雨,寺外的梧桐樹葉尖兒冷不防的就會滑下一粒水珠,“啪”的一聲脆響,在青石板鋪成的地麵上四下濺開來。
青石板上深淺不一的斑駁色調,簷下水坑裏將開未開的小水氹,山間小路上亂蹦的青蛙,都記錄著昨夜的秋雨,卻遠遠沒有聽見眼前的璉大小姐來得真實––濕漉漉的白色長裙,雨水發散而後糾纏在一起的黑色長發。偶或貼在臉上,映襯得臉色更加蒼白。
察覺到了小和尚探究的目光,璉荃勉力一笑,唇邊卻是半分笑意也沒有:“小師傅,勞煩你替我引薦慧通大師。”
part.2
山間樹多,水裏魚多,天上鳥多,雲起的湖泊最多。
“因為湖泊多,水汽充足,水汽結而凝結為雲,所以我們的國名叫雲起。荃兒,知道了嗎?”父親在院子裏練武,招式變幻,端的是行雲流水。璉荃趴在母親懷裏,小臉枕著母親的肩膀,眼睛眨也不眨地盯著父親,凝著神,屏著氣。
池塘裏的荷花搖曳著,合著風,迎著光,絲絲縷縷的香氣蔓延在整個庭院裏,沁人心脾。
“荃兒對武道更有興趣一些,夫君,不如,讓她學武吧?”母親摸著璉荃的頭,輕輕的,一下一下,眉梢眼角都是幸福。
當時父親是什麼反應呢?璉荃眯著眼,仔細的回想著。是了,父親當時蹲了下來,前生少有的嚴肅了麵容:“荃兒,你真的想學武嗎?”
沒有猶豫,脆生生的童音幾乎是立刻回答了這個問題:“爹爹,我想。”
小和尚領著璉荃,穿過佛像威嚴的前殿,清淨整肅的禪房,最後在後山的一間木屋間停下。
宏重的聲音從寺內響起,透過層層院牆,到這裏依稀有些不可辨識之感,梵音籠罩,靈魂好似莊嚴了幾分。
與喃經厚重所不同,木屋傳出的聲音,一下,一下,清脆響徹,聞其聲,心靈仿佛也受到震撼,跟隨著敲擊木魚的聲音跳動了起來。
小和尚正襟規領,而後輕敲房門垂手侯立在門前。
屋裏傳出的聲音慈祥滄桑,挾著看穿世事的洞達:“有什麼事嗎?”敲擊木魚的聲音絲毫未亂。
“慧通師父,璉施主前來拜訪。”
“讓她進來吧!”小和尚依言推開門扉左手抬起:“施主,請。”璉荃跨步進入房門。淡淡的奉香衝入鼻間,與山間草木的清香纏繞著,升騰著,直至巔峰。
Part3
“爹爹回來了?”得到丫鬟肯定的答複,16歲的璉荃是雀躍著奔出房門的。長廊透迤著穿過湖心,倒真是應了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大廳的前門敞開著,遠遠就聽見歡聲笑語。雲起這個國家,說大不大,說小不小,這就導致它成了許多大國擴張領土的選擇,且雲起資源豐富,人民眾多,倒不知該如何道出,他成了大國擴展領土的首選。因而雲起多武將,帶兵護國家。
璉荃雖然急切,但是也沒忘了該有的儀節。在拐角處停下,素手抬起,正鬢發撥上的珠釵,理清因奔跑而微亂的裙褶。這才再次起步,往門口走去,倒也未失大家閨秀的氣質。
“荃兒,功課和武學都沒落下吧?”父親笑道,眉目熟悉親切,長達幾月的離分似是錯覺。
璉荃紅了眼眶,笑容明麗,仿若朝陽:“夫子經常誇獎我功課好呢!至於武學,我一日也未曾懈怠。”
母親笑著附和:“荃兒倒是按你的囑托,把事兒樣樣做到極致,當真是一點兒瑕疵都容不得。”
“我們家荃兒一時不會比任何一家的小姐差。”父親看著璉荃,“荃兒可曾有心上人了?”
荷花的香氣愈發醉人,少女在父親的詢問下饒是心思通透也紅了臉臉頰:“爹,你問什麼呢!”
“荃兒,驃騎大將軍閆珺,青年才俊,你……”話沒說完,就被少女打斷:“爹,你就這麼想把我嫁出去呀!”說完,也不顧得爹娘的打趣,直直的奔出了門外。
屋外炎熱,臉上的熱度更是許久沒有退下去,璉荃摸著自己通紅的臉蛋:“什麼嘛,爹爹真是越來越為老不尊了!”
象征性的跺了跺腳,璉荃決定,去打套拳冷靜一下。“不過,能被爹爹稱讚的人,想來不是花架子。閆珺,有機會一定要討教一下。”
討教的機會來的太快,有些猝不及防。
“小姐,家裏有冰鎮酸梅湯啊,為什麼要特意出來喝?”丫鬟跟在璉荃身後,頗為不解。府裏的大廚做的酸梅湯可好喝了。
“雯兒,想吃雲吞嗎?”璉荃盯著街對麵招揚的紅幡,輕巧的聳了聳鼻子,雲吞果然是這家的最香了。
身旁傳來不住地吞噎口水的聲音,“想,可小姐,我們不是出來喝酸梅湯的嗎?”雯兒發問,滿是不解。
璉荃轉身,擺正經臉:“雯兒,重點不是要吃什麼,要給爹和娘親一個獨處的機會,畢竟小別勝新婚。好了吧,快去買兩碗雲吞哦!”為顯強調指了指對麵小店。
小丫鬟迷迷糊糊,隻好照做。
身後的幾人腳步聲越來越近,可以聽出他們故意放輕腳步,璉荃索性轉身,正對他們。忽然被目標發現,幾個小混混也有一些差異,隨即恢複本性,猥瑣著嘴臉:“姑娘,像你這麼如花似玉的大美人出門,一定要帶幾個侍從啊!不過今天,嘿嘿,被我們看上是你的榮幸,跟我們哥幾個玩一遭吧!”
璉荃側頭,看著對麵小店,小二已經端上一碗熱氣騰騰的雲吞,隔著這麼遠,都能看到茫茫霧氣。
不自覺的嘟囔了一聲:“雲吞冷了可就不好吃了。”璉荃這才看著對麵的小混混們,言辭懇切:“幾位是新來到京都的嗎?”
混混們茫然,這姑娘的反應不對啊,對視幾眼,眼神交流:這姑娘想來腦子有病。
璉荃看著對麵混混摸不著頭腦的樣子,無聲的笑了笑:“這街上的混混被我打了一次之後,見著我都繞道走。你們,”璉荃伸手,抱拳,恣意瀟灑“勇氣可嘉!”
混混們聽了這席話,驚疑交加。眼神在街上透視一圈,往昔混混成團的街道上,今日,小販,行人,好不清平和樂,不禁頭涔涔而汗潸潸了。
“姑娘,是我們有眼無珠,冒犯了。”混混抱拳,彎腰,作揖,一氣嗬成。
璉荃不禁被逗笑了,“好吧,快走!”揮揮手,急急地轉身往雲吞店走去,希望雲吞沒有糊在一起才好。
“大哥,她說的是真的嗎?”混混二問道。
“不知道,試她一試吧。”混混一抬手,身後幾人得到命令,直直的往璉荃撲去,恍若,呃,餓狗撲食。
璉荃皺眉,當真是不識好歹,伸手,挽起袖子,落落大方,果然還是要動手。
“今天出來,倒真是讓我碰到了一出大戲。”磁性悅耳的男聲在混混身後響起,讓混混生生止住了步子。男子看見已經轉過身來的璉荃,笑道:“姑娘,由在下動手如何?”
璉荃鬆開挽起的衣袖,頷首默許。
男子也不再猶疑,一個閃身,就沒入混混群裏,白袍翻飛,翩若驚鴻。
回憶中的那天,空氣中遍布的是絲絲縷縷的甜。“在下閆珺”男子眉目若畫,似工筆精琢,眸子裏星星點點滿是笑意,真真是不辱了那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璉荃。”璉荃垂首,耳尖微紅,小女兒的嬌羞。
汩汩的沸水衝下,茶葉在杯中打著旋舒展開來,茶香四溢。
璉荃指尖拂過杯口,沾染了水汽,“慧通大師,你曾說我有慧根,可這心卻總是煩煩擾擾。”
Part5
“璉將軍的女兒?”閆珺微挑了眉,眼裏一閃而過的驚喜。
“恩,我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璉荃揉著頭發,一臉苦惱,似乎很重要的樣子。
微風拂過,璉荃的長發似乎也糾結起了一個弧度。閆珺看著姑娘苦苦思考的樣子,忽的想起自己聽見的小聲嘟囔,試探地問道:“雲吞?”可是雲吞真有這麼重要嗎?
“呀,雲吞!”璉荃猛的一拍腦袋,急急往身後的小店跑去,“我就說我忘了什麼重要的東西。”
店鋪雖小,在這吃飯的節點上,坐的滿滿當當,喝酒的,吃飯的,好不熱鬧。璉荃進店,直直的往那空著的一桌跑去。小丫鬟端著一碗雲吞,湯勺,竹筷,左右開弓,吃的眉開眼笑。璉荃對麵坐下,拿起筷子就是一攪,旋及鬆了一口氣,還好沒糊掉。
雯兒咽下口中的雲吞,“小姐,我特意叫店家遲些做的這碗雲吞,去幹什麼了啊?”
“待會兒你就知道了。”璉荃笑眯眯地開口:“雯兒,再叫一碗雲吞。”
“小姐,就是這位公子剛才趕走了混混?”璉荃舉止有些拘謹,“恩?”
雯兒看著同桌吃雲吞的翩翩兒郎,黑發如墨,白衣無雙,又看看小姐,明媚討喜,黃衣清麗,一左一右,當真是般配無比,忍不住就笑出了聲。
與雯兒相處十載有餘的璉荃怎能不知道她心中所想,極力平息臉上的紅暈,冷清嗓子,開口道:“雯兒,你……”
“小姐,我忽然想起夫人吩咐我去城北的錦繡布莊為她取幾匹布,小姐,我就先走了。”
說完,也不顧璉荃的挽留,身影眨眼間就消失在了店外。璉荃看著雯兒離開的方向?目光憂傷,雯兒你一個人,怎麼帶幾匹布回府?
回頭,不出意外的看見了閆珺打趣的目光,“貴府丫鬟真真是神勇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