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老伴去打麻將了，他難得沒人管束可以抽會兒煙，小孫女卻吵鬧著要他講故事、哄她睡。
柔和的燈光伴著老人溫柔的嗓音，故事就這麼講開了。
“那年刮台風，菜地裏的保溫布都被風卷起來了。”
“我爸——也就是你太爺爺，帶著我去山坡上夠啊，想把布拿回來，”老人給煙槍裏塞上煙草不緊不慢地著，“你猜怎麼著？”
小孫女搖了搖腦袋，拽著被子的手緊了些：“太爺爺給刮走了？”
老人溫柔地笑了笑，作勢要用手中的煙槍打她，嚇得小孫女縮了縮腦袋。沒感到腦袋上的疼痛，她又探出了頭:“怎麼著？”
“黑色的布被龍卷風卷著，一圈一圈，還會動呢，就像一條真的龍!”老人的思緒放空著，似乎回到了五十年前——強風浩浩蕩蕩地席卷一切阻礙，頓時風雲突變、飛沙走石。都宛如近在眼前。
小孫女有所思考地眨巴著眼睛，那你見過真正的龍嗎？她提出了心中的困惑。
老人皺眉想著，最後誠實地搖搖頭。看到孫女臉上露出的些許失望，他趕忙補充道:“蛇倒是見過許多次。”
這下小孫女又樂了，隻要有故事可以聽，她才不在乎是龍還是蛇呢。
“那年你太爺爺去世了，我們都跪在靈堂前守著夜。”老人深吸了口煙，吐出的煙霧像記憶隨風散去。
“突然從房梁掉下一條不知道是什麼的東西，正好落在你太爺爺的棺材麵上”老人手指比劃著那東西掉下的軌跡，接著說道，“我們也不怕，靠近了去看，原來是條小蛇——金色的皮、白色的紋，似乎是很珍稀的品種。”
“那蛇就直愣愣地盯著我，很是瘮人。”老人模仿著蛇盯著他的表情，卻逗得孫女嘎嘎笑。
“是這樣嗎？”小孫女吐了吐舌頭，學著蛇吐信。
“嘿呀，哄你睡覺你反倒來勁了。”老人笑著伸手彈了下孫女的腦門。
“那後來呢？”孫女揉了揉被彈的腦門，好奇地問道。
“村裏的老人懂得多，給蛇做了個請的姿勢，說:你走吧，哪來的去哪吧。”老人一邊抽煙一邊回憶著，記憶被塵封的年月太久了，久到他差點忘記了。
“它真走了？”小孫女睜大了眼睛，有些難以置信。
“嗯，”老人點點頭，“蛇是很通人性的，聽得懂人話。”
小孫女也跟著點頭，眼睛軲轆一轉又提出新的疑問，那蛇會說人話嗎？
看似天真的問題其實也值得深思，既然聽得懂怎麼不會說？
老人歎了口氣，最可怕的或許是小孩無窮無盡的好奇心。所以他打算無視孩子的問題，接著講著故事的第二部分。
“後來許多封建迷信被打破，人不再敬畏鬼神。”老人回憶起過去的事就一陣感慨，那時他才十五六歲，見證了這個國家的起起落落。
小孫女玩累了，困意濃了，揉揉眼睛強打起精神。如果沒有聽完，她做夢都會夢著後續的。
“村裏的有個酒鬼喝了酒四處溜達，回來時扛了個麻袋。他說他當時靠在樹邊吐，從樹枝上就掉下根麻繩，定睛一看原來是條黃蟒。說時遲那時快，他抄起酒瓶子一砸，就把那蛇砸暈了。”
“後來那酒鬼的老婆怕啊，把蛇偷偷放走了，聽說蛇還回頭好幾次。”
老人簡單地講著故事，並沒有曲折離奇的經曆，也沒有動人心扉的情節，連故事的真實性都有待考究。就是這樣平凡的故事哄著孩子進入夢鄉。
或許故事還有第三部分，老人張著嘴還想講下去卻發現孩子閉上了眼，舒緩的鼻吸聲代表著她已經睡著。
老人歎了口氣，傾聽的人已經睡著，他也沒有理由再回憶、再陳述。
躡手躡腳地掩上門，老人坐在電話邊的藤椅上開始漫無邊際的回憶。回憶如海洋淹沒他，他沉醉地越陷越深。耳邊有噴泉廣場，有白鴿撲翅，有遊人歡笑……
笑意浮上了臉，電話聲卻催促他從回憶中醒來，他有些不悅，像孩子生氣，噘著嘴。
提起了電話聽筒。耳邊是外孫的聲音，跨過三個省份一條長江，傳到了他耳朵裏:“外公？”
不自覺的，眼睛有些濕潤。他握著聽筒的手竟有些顫抖，激動地點著頭，說著:“一切都好，不要掛念，好好學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