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狗子睜大著雙眼,直直望著茅草和爛泥糊成的黑屋頂,身上蓋著的舊棉被,已呈深黃色,看不出原來的本來麵目,還若有若無的散發著淡淡的黴味。在他身邊緊挨著的另一人,是二哥艾鑄,酣睡的十分香甜,從他身上不時傳來輕重不一的陣陣打呼聲。離床大約半丈遠的地方,是一堵黃泥糊成的土牆,因為時間過久,牆壁上裂開了幾絲不起眼的細長口子,從這些裂紋中,隱隱約約的傳來艾母嘮嘮叨叨的埋怨聲,偶爾還摻雜著艾父,抽旱煙杆的“啪嗒”“啪嗒”吸允聲。二狗子緩緩的閉上已有些發澀的雙目,迫使自己盡早進入深深的睡夢中。他心裏非常清楚,再不老實入睡的話,明天就無法早起些了,也就無法和其他約好的同伴一起進山揀幹柴。二狗子姓艾莉,這麼像模像樣的名字,他父母可起不出來,這是他父親用兩個粗糧製成的窩頭,求村裏老張叔給起的名字。老張叔年輕時,曾經跟城裏的有錢人當過幾年的伴讀書童,是村裏唯一認識幾個字的讀書人,村裏小孩子的名字,倒有一多半是他給起的。
艾莉被村裏人叫作“二狗子”,可人並不是真愣真傻,反而是村中首屈一指的聰明孩子,但就像其他村中的孩子一樣,除了家裏人外,他就很少聽到有人正式叫他名字“艾莉”,倒是“二狗子”“二狗子”的稱呼一直伴隨至今。而之所以被人起了個“二狗子”的綽號,也隻不過是因為村裏已有一個叫“狗子”的孩子了。這也沒啥,村裏的其他孩子也是“狗娃”“二蛋”之類的被人一直稱呼著,這些名字也不見得比“二狗子”好聽了哪裏去。因此,艾莉雖然並不喜歡這個稱呼,但也隻能這樣一直的自我安慰著。艾莉外表長得很不起眼,皮膚黑黑的,就是一個普通的農家小孩模樣。但他的內心深處,卻比同齡人早熟了許多,他從小就向往外麵世界的富饒繁華,夢想有一天,他能走出這個巴掌大的村子,去看看老張叔經常所說的外麵世界。當艾莉的這個想法,一直沒敢和其他人說起過。否則,一定會使村裏人感到愕然,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屁孩,竟然會有這麼一個大人也不敢輕易想的念頭。要知道,其他同艾莉差不多大的小孩,都還隻會滿村的追雞摸狗,更別說會有離開故土,這麼一個古怪的念頭。艾莉一家七口人,有兩個兄長,一個姐姐,還有一個小妹,他在家裏排行老四,今年剛十歲,家裏的生活很清苦,一年也吃不上幾頓帶葷腥的飯菜,全家人一直在溫飽線上徘徊著。此時的艾莉,正處於迷迷糊糊,似睡未睡之間,惱中還一直殘留著這樣的念頭:上山時,一定要幫他最疼愛的妹妹,多揀些她最喜歡吃的紅漿果。第二天中午時分,當艾莉頂著火辣辣的太陽,背著半人高的木柴堆,懷裏還揣著滿滿一布袋漿果,從山裏往家裏趕的時侯,並不知道家中已來了一位,會改變他一生命運的客人。這位貴客,是跟他血緣很近的一位至親,他的親三叔。聽說,在附近一個小城的酒樓,給人當大掌櫃,是他父母口中的大能人。艾家近百年來,可能就出了三叔這麼一位有點身份的親戚。艾莉隻在很小的時侯,見過這位三叔幾次。他大哥在城裏給一位老鐵匠當學徒的工作,就是這位三叔給介紹的,這位三叔還經常托人給他父母捎帶一些吃的用的東西,很是照顧他們一家,因此艾莉對這位三叔的印像也很好,知道父母雖然嘴裏不說,心裏也是很感激的。大哥可是一家人的驕傲,聽說當鐵匠的學徒,不但管吃管住,一個月還有三十個銅板拿,等到正式出師被人雇用時,掙的錢可就更多了。每當父母一提起大哥,就神采飛揚,像換了一個人一樣。艾莉年齡雖小,也羨慕不已,心目最好的工作也早早就有了,就是給小城裏的哪位手藝師傅看上,收做學徒,從此變成靠手藝吃飯的體麵人。所以當艾莉見到穿著一身嶄新的緞子衣服,胖胖的圓臉,留著一撮小胡子的三叔時,心裏興奮極了。把木柴在屋後放好後,便到前屋靦腆的給三叔見了個禮,乖乖的叫了聲:“三叔好”,就老老實實的站在一邊,聽父母同三叔聊天。三叔笑眯眯的望著艾莉,打量著他一番,嘴裏誇了他幾句“聽話”“懂事”之類的話,然後就轉過頭,和他父母說起這次的來意。艾莉雖然年齡尚小,不能完全聽懂三叔的話,但也聽明白了大概的意思。原來三叔工作的酒樓,屬於一個叫“玄武門”的江湖門派所有,這個門派有外門和內門之分,而前不久,三叔才正式成為了這個門派的外門弟子,能夠推舉7歲到12歲的孩童去參加玄武門招收內門弟子的考驗。五年一次的“玄武門”招收內門弟子測試,下個月就要開始了。這位有著幾分精明勁自己尚無子女的三叔,自然想到了適齡的艾莉。一向老實巴交的艾父,聽到“江湖”“門派”之類的從未聽聞過的話,心裏有些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便一把拿起旱煙杆,“吧嗒”“吧嗒”的狠狠抽了幾口,就坐在那裏,一聲不吭。在三叔嘴裏,“玄武門”自然是這方圓數百裏內,了不起的、數一數二的大門派。隻要成為內門弟子,不但以後可以免費習武吃喝不愁,每月還能有一兩多的散銀子零花。而且參加考驗的人,即使未能入選也有機會成為像三叔一樣的外門人員,專門替“玄武門”打理門外的生意。當聽到有可能每月有一兩銀子可拿,還有機會成為和三叔一樣的體麵人,艾父終於拿定了主意,答應了下來。三叔見到艾父應承了下來,心裏很是高興。又留下幾兩銀子,說一個月後就來帶艾莉走,在這期間給艾莉多做點好吃的,給他補補身子,好應付考驗。隨後三叔和艾父打聲招呼,摸了摸艾莉的頭,出門回城了。艾莉雖然不全明白三叔所說的話,但可以進城能掙大錢還是明白的。一直以來的願望,眼看就有可能實現,他一連好幾個晚上興奮的睡不著覺。三叔在一個多月後,準時的來到村中,要帶艾莉走了,臨走前艾父反複囑咐艾莉,做人要老實,遇事要忍讓,別和其他人起爭執,而艾母則要他多注意身體,要吃好睡好。在馬車上,看著父母漸漸遠去的身影,艾莉咬緊了嘴唇,強忍著不讓自己眼框中的淚珠流出來。他雖然從小就比其他孩子成熟的多,但畢竟還是個十歲的小孩,第一次出遠門讓他的心裏有點傷感和彷徨。他年幼的心裏暗暗下定了決心,等掙到了大錢就馬上趕回來,和父母再也不分開。艾莉從未想到,此次出去後錢財的多少對他已失去了意義,他竟然走上了一條與凡人不同的仙業大道,走出了自己的修仙之路。這是一個小城,說是小城其實隻是一個大點的鎮子,名字也叫風車鎮,隻有那些住在附近山溝裏、沒啥見識的土人,才“風車城”“風車城”的叫個不停。這是幹了十幾年門丁張二的心裏話。風車鎮的確不大,主街道隻有一條東西方向的風車街,連客棧也隻有一家風車客棧,客棧坐落在長條形狀的鎮子的西端,所以過往的商客不想露宿野外的話,也隻能住在這裏。現在有一輛一看就是趕了不少路的馬車,從西邊駛入風車鎮,飛快的駛過風車客棧的大門前,停都不停,一直飛馳到鎮子的另一端,春香酒樓的門口前,才停了下來。春香酒樓不算大,甚至還有些陳舊,但卻有一種古色古香的韻味。因為現在正是午飯時分,酒樓裏用飯的客人還很多,幾乎稱的上是座無虛席。從車上下來一個圓臉帶著小胡子的胖男子和一個皮膚黝黑的、十來歲的小孩,男子帶著孩童直接就大搖大擺地進了酒樓。有酒樓裏的熟客認得胖子,知道他是這個酒樓的掌櫃“三胖子”,那個小孩是誰卻無人認得。“老艾,這個黑小子長的和你很像,不會是你背著家裏婆娘生的兒子吧。”有個人突然打趣道。這句話一出,惹的旁邊的眾人人哈哈一陣大笑。“呸!這是我本家帶來的親侄子,當然和我有幾分像了。”胖子不但沒生氣,還有幾分得意。這二人正是一連趕了三天路,才剛進鎮子的艾莉和他的三叔別人口中的“三胖子”。三胖子招呼了幾位熟客一聲,便把艾莉帶到酒樓後麵,來到了一個偏僻小院子裏。“小艾,你在這屋裏好好休息下,養好精神,等內門的管事一來,我就叫你過去,我要先出去一下,招呼幾位熟客。”三胖子指著院裏的廂房,和藹的對他說道。說完,便轉身匆忙地向外走去。到門口時,他似乎心裏又有些不太放心,又囑咐了一句。“別亂跑啊,鎮子裏人太多,別走丟了,最好別出院子。”“恩!”看到艾莉老實的答應了一聲,他才真正放心的走了出去。艾莉見到三叔走出了屋子,感到很累,便一頭倒到床上呼呼的睡了起來,竟然沒有一點小孩子怕生的感覺。到晚上,有個小廝送來了飯菜,雖然不是大魚大肉,倒也算是可口。吃完後,一小廝又走了進來,把吃剩飯碗給端了出去,這時三叔才不慌不忙的走了進來。“怎麼樣,飯菜還合你胃口吧,有些想家了吧?”“恩,有點想了。”艾莉顯的很乖巧。三叔看起來對艾莉的回答很滿意,緊接著和他聊起了一些家常便話,吹噓一些自己經曆過的趣人趣事。漸漸的,艾莉沒有了拘束感,和他也開始有說有笑起來。就這樣,一連過了兩天。第三天,當艾莉吃完晚飯,正等三叔來給他講江湖故事時,又有一輛馬車停到了酒樓門前。這輛馬車通體被黑漆刷的烏黑發亮,駕車的也是不常見的百裏挑一的黃驃駿馬,最惹人注意的是,在馬車邊框上插著一麵鏽著“玄”字的小三角黑旗,銀字紅邊,自然的透著一股說不出的神秘色彩。看到這麵小旗,凡是在這方圓數百裏走動的江湖老手都知道,這片地方的兩大霸主之一的“玄武門”,有重要人物駕臨本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