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彌老頭講經枯燥乏味,我倒是比較喜歡聽上古史,每每聽及墨淵的名字,我都呆呆的出神,不巧被老頭看見,一雙眼睛透出犀利的光直勾勾的盯著我。隨著前座羽湮師姐幸災樂禍的一聲冷哼,開口道:“硯同學!”
老頭的喊聲略帶氣惱,把神遊太虛的我給驚醒過來,慌忙站起來,“是!”
“請把我剛才念過的句子再念一遍。”老頭捋著胡子,“如有半字錯誤,必有重罰。”
“哦。”我心下有些忐忑,轉轉眼睛模仿他的腔調,一字一頓道,“硯…同…學…”
“你念你名字做甚?”
“老師剛才念得不就是我的名字?”
全班哄堂大笑。
老頭氣的胡子打顫,怒道:“朽木!朽木也!”
我吐吐舌頭,目光無意落到右邊尊垣在習字薄上寫了幾句話,移到我能看見的地方。
“啊,為以金收子盡,金外更無獅子相可得,故名無相。”趕在老頭術法落下之前,我搖頭晃腦的念出了這幾句,陪笑道,“老師,學生會錯意了。原來您不是要我重複剛才的句子,是剛才再剛才的句子呀!”
老頭重重哼了一聲,拂袖收回術法,繼續授課。
午膳時間,飯堂裏甚是熱鬧,我在烏泱泱的人群裏,找尋著尊垣的身影。忽地想起來,他從不跟任何一個同學共坐,從來都是端著碗碟,坐在飯堂後的石階上,邊吃飯邊看書,用功之極。我端著碗,坐到他旁邊。
“謝謝你。”我極少如此真誠的道謝,自己都覺得有些別扭忐忑的將一塊五花肉放到他碗裏。“不用。”他把紅燒肉撥回我碗裏,再不看我。他總這樣刻意與人保持著距離。
可是我一片好意,他怎好意思拒絕得這麼幹脆。
“你頭發不是長起來了嗎?又不做和尚,幹嘛不吃肉?”我漲紅了臉,有些小生氣,心想這小道士必然抱著凡界那種君子不食嗟來之食的自尊,又把肉扔給他,道,“我近來腸胃不適,扔了可惜。”
“給其他同學吃吧。”當他又把肉撥回我碗裏時,五花肉突然開口說話了:“你們兩個煩不煩啊,我有那麼不好吃嗎?這麼嫌棄我……”我剛想答話,便見尊垣凝眉,反手一劃,念道:“破。”隻見隔著我們兩三步遠的地方,青稚師姐正捂著肩膀走過來,帶著淡淡地嗔怪對尊垣道:“真是的,下手也不知輕重。”尊垣壓根沒理她,端著碗碟側了側身,繞過她坐到了樹下。
青稚,目彌座下,四方書仙,掌山中瑣事。日前才從凡間曆練回來,卻是這歸雲山中,頭一個對我報以友好微笑的人。
師姐有些尷尬,但還是強作笑顏,坐到我旁邊,執了我的手道,“歸雲山盛產玉華露,兩月後便有筵席,同門師兄妹皆可參與,我一猜羽湮師妹便沒告訴你,所以親自來了。”我有些隱隱的驚喜,這是我第一次受到邀約,以前我想盡辦法想要融入別人,卻始終被排擠在外,如今好不容易有了機會,我並不想錯失。
“師姐,玉華露是什麼?”我一壁扒著碗裏的飯菜,一壁用含糊不清的聲音問道。師姐有些“你居然不知道的疑惑”,也在躊躇怎麼說我才比較容易接受。
尊垣看不下去,歎息一聲,淡淡道:“歸雲山後那一方禁地白水澤旁有一片花林,稱為繁錦,千年一開,集月下澤華,盛開前一日必有仙露,稱玉華露。其效用與人可得百年長生,於妖能助其成人,於仙能多千年道行。總之,本身修為愈高,效用愈大。故每千年,目彌神君都會辦一個賞花大會,讓同門自行集取玉華露,再取鮮血滴於玉華露中,若玉華露仍然澄明,化為天一神水,便是天命所定之人。”
“天一神水?昆侖絕頂的甘露仙草熬製成的天一神水?”我有些驚異,天一神水這樣的聖物,我還是曉得的。每十六年才一滴,自三千年前昆侖頂為四方火神祝融所焚,甘露仙草絕跡,便再未現世。天一神水的效用,起死回生,有再生之力,可媲美女媧石。
青稚有些惋惜,緩緩道,“天一神水的煉就,並不止甘露仙草這一個法子。歸雲山後白水澤旁繁錦林,便是另一個法子。隻是外界不曉得,且沒有人煉成罷了。”
我對天一神水並無什麼興趣,應了青稚的邀,也隻為去看繁錦。可在池邊清洗碗碟時,總有一個聲音縈繞在耳邊難以散去,“救他…煉天一神水…救他…”我有些不能自製,失手摔了碗碟,尊垣聽到響動,蹙眉望了過來,見我舉止異常,便起身過來。
隨著尊垣近身,那個聲音似乎纏得更緊,逼得我幾近窒息。我漸漸失去了意識,隻覺恍惚間祭出了什麼兵刃,伴著尊垣的微驚,手執兵刃一步步走過去。
二者距離一步步逼近。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