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殘子說著竟然老淚橫流。他此刻的心情,一介平民的念平固然不懂,天殘子也知道細說於他不過對牛談琴。但事及至此,也隻有他可以托付了,抬眼見念平似聽非聽,欲言又止之色,有些擔心地問:“好兄弟,難道你不答應嗎?”
“我記下了。老先生請放心。”
“我看你似有什麼事想問我?”天殘子不放心地說。
念平有些不忍心地說:“老先生身體不好,我實在不願麻煩先生,隻是……隻是見先生識文斷字,想請先生給我這小兒娶個名字……”
“哦——”天殘子長舒一口氣,想了想問道,“賢弟想此子長大為何人?”
“我當然想他有出息,能光宗耀祖。”念平搶著答道。
“我不這樣想。”念平妻子說,“他隻要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就行。”
天殘子看著念平妻子對孩子一臉關愛之色,緩緩地道:“那就叫他念康吧,人活一世,什麼功名利碌,不過過眼雲煙,開開心心,健健康康才是最大的幸福……”天殘子說完閉上了眼睛。
一代梟雄,武林宗師就這樣孤寂地死去。念平本和他萍水相逢,所以也不甚傷心,但想到他一個孤苦老人,死時連個親人也不在身邊,未免對他有些可憐。雖然家中貧困,但樹木山上倒多的是,當下備了一口薄棺,將天殘子掩埋了。他寫的那什麼東西,這山溝裏雖然住了三五十戶人家,卻沒一個識字的。念平也不在意,想如果有人來,將其交出,對天殘子有個交待也就是了,所以用塊布包了,放好,又過上了往日平靜的生活。
這桑林坊本是稷山腳下一小村落,雖是天子之地,卻是京師郊外四野之地,土地雖不豐腴,好在山上遍是桑木箕草,那桑木本是作弓的好材料,箕草又可以編織成盛箭的袋子,所以念平和許多村人一樣,閑時伐些桑木箕草,造成良弓箭袋,拿到鎬京城裏去賣,換些小錢來補貼家用。是以這日念平背了些弓袋,念平妻子背著念康,如往常一般向鎬京而來。一路上念康在母親的繈褓呼呼大睡,將近城門不遠時卻醒了,哇哇大哇。兩口子隻得停下,讓念康吃了一頓母乳。念平見念康小臉肉嘟嘟的一陣憐愛,忍不住把念康抱在懷中逗樂,使得念康咯咯直笑。念平的妻子長得高高大大的,相比之下念平倒顯得瘦小,此時見丈夫和兒子玩樂,也是滿心的幸福。當下背起桑弓箕袋,一家人其樂融融地向鎬京城而來。
進了城,兩口子剛支好地灘,念平抱著兒子在一旁玩耍,念平妻子守著地灘剛叫賣兩聲,卻聽得一陣喝叫,念平還沒明白怎麼回事,卻見幾個兵丁把一家三口圍住,不由分說,把念平妻子拿繩鎖了。念平正待與他們理論,那些兵丁又要來拿他。念平抱著孩子,正不知所措,卻聽得妻子叫聲快跑,他眼見兵丁一臉凶狠,撒腿就跑。這些兵丁見已經抓了個女的,竟也不追。
念平一路向城外跑去,見後麵沒人追來,才放慢腳步。細想一翻,自己一家並未犯何國法,卻不知因何抓人。雖說他有些膽小,但想到自己結發妻子無故被鎖,叫他如何不急。當下心一狠,又向城內返來,還未到城門口,卻見城門外熙熙攘攘地圍著許多人。念平扒開人群向城牆上看時,倒抽一口冷氣,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號啕大哭起來。圍觀眾人忙問其故,念平哭嚎著說:“那是我的夫人,卻不知犯了什麼王法而被殺頭示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