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讓她沒想到的是,眼前這個江洲縣衙的縣令。
換回女裝之後,雖然有些不太習慣,可在酒樓經曆了那尤禮的窮追猛打之後,文初對自己這時的容貌,還是十分自信的,可為何,這縣丞剛剛看到她之後,會是這種跟見了鬼一樣的表情?
縣丞原本想著,自己在不久的將來便會迎來人生的巔峰,迎娶美貌娘子,坐上縣令寶座,以他日後的發展來說,必須得提前為自己立立威,這才打算開口,好好給尤謙之那老頭說道說道,也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被打斷後,惱怒的嗬斥那個不長眼的丫頭片子。
可當他轉身,看清楚來人後,卻恨不得扇自己兩個耳光,原本一片光明的前途,居然就生生的毀在了自己這張嘴上。
竇同與那欽差大臣的人密謀了兩次,雖然這兩次密謀的內容他不得而知,可聯係竇同的動向,以及竇平獻莫名其妙的巴巴的,要來參加這應溪書院的應溪大典來看,八成是這兩人都得到了那欽差大臣楚問許諾的某種好處,且這好處對他們而言,必定十分之重要。
因為隻有這個原因,那一向睚眥必報的竇同,才會眼都不眨的,直接給那兩個垂涎已久的鋪子易了戶,也隻有因為這樣,他那個人麵獸心的上司竇平獻,才會突然之間大發善心,砸了個江洲縣令的餡餅到他頭上。
終上所述,他想要吃到那到嘴的縣令,就必不能得罪那欽差大臣楚問的代表,也就是他眼前這個漂漂亮亮,嬌嬌俏俏的小丫頭,因為一旦要是這個小丫頭對自己不滿,隨便在他那個一向有銀子便沒人性的上司竇平獻麵前嘀咕一句,他這個到嘴的肥肉必定會飛走,甚至,搞不好,為了討好那欽差大臣楚問,直接將他拖出去哢嚓了。
想到這,縣丞隻覺得眼前這個小丫頭,仿佛就是那來自陰曹地府的索命閻王,麵對閻王,他必然得害怕啊,而害怕這種反應,做為一個正常人,見到了閻王表現在他的臉上,可不就是一副見鬼了的表情嗎?
“秦……秦夫……秦夫子!”縣丞努力的讓自己冷靜下來,試圖挽回,磕磕巴巴的喚了聲,“小人是奉了竇縣令的命令,前來通知尤院首,十日之後的應溪大典上,益州刺史竇平獻,竇刺史到時會攜益州各大衙門的大小官員準時出席。”
“剛剛……”縣丞偷偷的瞄一眼文初,接著悶頭倒豆子,“剛剛小人就是跟尤院首在商討,之後應溪大典的防禦,一時情急,還望秦夫子莫要怪罪!”
文初在聽到這縣丞竹筒倒豆子般的彙報後,沒有一丁點的意外,因為這一切完全跟自己當初的設想一模一樣,所以麵上便沒有任何的表現。
雖然不明白為什麼一個縣丞要巴巴的跟她這個應溪書院的新兵蛋子彙報,可那縣丞雖然磕磕絆絆的,好歹也巴拉巴拉的說了許多,多少,她是不是都該給點反應?
“知道了!”文初自認為應對得當的丟下一句,便快步走向了尤謙之,恭敬的行了個禮,“見過,尤院首!”
知!
道!
了!
縣丞發誓,如果在不久的將來,自己能如願坐上江洲縣令的寶座,他絕對不允許有人再在他麵前說知道了!要是有人膽敢在他賈縣令麵前說知道了,他賈縣令必定要讓那人知道,他賈縣令可不是個擺設!
“小人告退!”眼見文初與尤謙之迅速的聊開了,縣丞隻得灰溜溜的,懸著一顆心退了出來。
至於此時聊的正歡的文初與尤謙之,壓根就沒往這瞧,隻是自顧自的交談著。
有號稱病才子盧遜這樣的好友,又在白馬寺上駁倒了,曾經排名在應溪書院之前的豫山書院的院首劉宏,再麵對尤謙之時,文初自然不懼,一言一行,句句說道那尤謙之的心坎上,直叫那尤謙之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
這一通聊後,文初終於從尤謙之口中得知,破壞自己低調大計的人,正是那個曾被自己的美貌勾引,後又被她無視的紈絝公子哥尤禮。
好在這尤謙之與那劉宏不同,劉宏沽名釣譽,眼裏隻有銀子與利益,而尤謙之不同,雖同為院首,卻整日埋頭在各種書籍之中,是個真正能靜下心來做學問的學者,光這一點,文初便對眼前這個迂腐不化的小老頭生出了不少的好感。
而尤謙之因從自己那個漢中旁支的侄子尤禮口中得知,今屆新生中有個叫秦初的女子,與教授其琴藝的夫子許笙歌關係密切,而大為惱火,外麵怎麼樣他不管,可在他的應溪書院裏,學生就是學習知識的學生,老師就是傳道受業解惑的老師,絕不能搞些烏煙瘴氣的關係。
所以今日他便叫人喚來了那個叫秦初的女子,與剛剛走馬上任的琴夫子許笙歌一同訓話,他甚至都想好了,如果這兩人依舊頑固不化,他必不會手軟,一定要將這兩個害群之馬驅逐出應溪書院。
“回院首的話,學生乃是秦家旁支的侄女,而那許夫子的好友秦非,正是學生的表哥,因此這才走的近了些,可即便如此,學生也一直謹記一日為師終身為父的道理,對許夫子一向都是如父親般的尊敬,絕非傳言那般!”
某隻群之馬正在表明態度,卻不想她這一表明,卻害得另一隻害群之馬,差點成為史上第一個摔死的夫子。
尤謙之一直一來都十分的欣賞許笙歌的才華,也聽聞了許多女學生對許笙歌十分的愛慕,可在與許笙歌的接觸過程中,他看得出,許笙歌絕對不會是個在男女關係上亂來的人。
所以眼見自己中意的學生摔倒,尤謙之那叫一個著急啊,一個箭步,便來到了許笙歌的身邊,立馬關切的問道:“如何?”
許笙歌還沉浸在自己莫名其妙就多了個閨女的思維中,反應也就慢了許多,直到尤謙之的老臉湊到了他的麵前,這才反應過來,“多謝院首關心,笙歌已無大礙!”
語畢,許笙歌抬頭看向“閨女”,咬牙切齒的道:“阿初,你還愣著幹嘛?還不趕緊麻溜的扶夫子我起來!”
某“閨女”縮了縮脖子,很是心虛的甜甜一笑,麻溜的上前,謹遵“父親”的命令,將摔的十分難看的“父親”扶了起來。
尤謙之眼見兩人之前真的如文初所言,恪守禮節,文初敬許笙歌如父,在加上許笙歌來之前,他與文初相談甚歡,讓他打心底裏認可了文初,心下略微一想,尤謙之便否定了兩人有染的傳聞。
“笙歌,你這一跤摔的隻怕不輕,趕緊的回去休息休息,盡快的好起來,十日之後可就是應溪大典了,到時,本院首還指望你幫著分擔些呢!”
尤謙之樂嗬嗬的交代了兩句,便將文初和許笙歌這對“父女”趕了出去。
從許笙歌那驚天動地的一摔開始,文初便一直維持著討好的表情,可即便如此,依舊換不來許笙歌一個好臉色,反而被他夾槍帶棒的揶揄了一路。
好不容易出了應溪書院,才剛剛上了馬車,文初眼見沒有外人,立馬丟給許笙歌一個威脅的眼神,“師兄,你師妹好不容易哄定了那尤院首,做為師兄,你不安慰安慰,剛剛被人打了小報告的師妹就算了,居然還落井下石,為難你師妹,有你這樣當師兄的嗎?”
“你怎麼不直接叫爹爹!”許笙歌也一肚子不滿,當即便懟了回去,“虧的你還知道我是你師兄,之前,在那尤院首麵前,你怎麼不記得,好端端的師兄妹,卻被你上下嘴皮一動,變成了父女,想我許笙歌風流倜儻,一表人才,更主要的是,我可還沒娶親呢,哪裏來的你這麼大的閨女?”
“額!”文初咽了咽口水,十分無奈的給了許笙歌一個白眼,“肚子餓不?想吃什麼?師妹我給你買好吃的怎麼樣?”
“好事成雙?”許笙歌氣呼呼的臉,終見一絲鬆動,“這太陽是打西邊出來嗎?一向摳門的楚大人,居然舍得出銀子,要請我吃飯?”
“那你到底是吃不吃?”文初繼續向許笙歌發送白眼,順便還威脅了一把,“不吃拉到,我還不相信了,好事成雙那麼多好吃的菜,會沒人愛吃!”
“吃,吃,吃!”許笙歌十分沒骨氣的立馬回道,“這江洲城裏,你師兄好歹也是有些名望的,想要請我吃飯的人大把。”
“所以呢?”文初好笑的看著眼前耍賴的許笙歌,心裏卻一點也不輕鬆。138
因懼怕文初會在竇平獻麵前“告狀”,而失去到手的江洲縣令,縣丞討好般的將竇平獻接下來的行程,告知了文初,至此,文初心心念念的那個關鍵人物終於做出了決定,而文初辛苦兩個月布的局,也終於到了要收尾的時候了。
江洲貪墨案,開始時的確是危險重重,差一點就將文初的小命丟在了客船之上,可後來等她真正的腳踏實地的踏上了江洲的土地,一切就都變的莫名的順利起來,入了應溪書院,認了師兄,稍帶著還跟胡娘子一起開了兩間鋪子。
按說一切都進行的如此之順利,文初該感到高興的,可不知道為什麼她的心,卻總是定不下來,隱隱約約間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般,仔仔細細的又將這些日子發生的事情濾了一遍之後,文初又在心裏反複的推敲了下接下應溪大典的行動方案,一切都那麼的完美,沒有絲毫的問題,那麼這種不安到底來自哪裏呢?
難道會是趙闕?
文初一確定了江洲這邊沒有問題後,幾乎不用思考的,腦海裏便立馬蹦出了這個名字,依照趙闕的性子,再聯想到之前那廝對自己的死纏爛打,文初相信,既然是他親口的承諾,就必定不會違約,再加上江洲此行的危險性,趙闕心知肚明,又怎麼會放心自己一個人來麵對這群吃人不吐骨頭的才狼虎豹?
除非……
除非是那邊發生了極其緊急且重要的事情,緊急到連個口信都無法給她捎……
可到底是什麼事情,能如此的緊急?又有什麼事情,能讓為了她連命都可以舍的人,會將她置之不理呢?除非……
除非是趙闕本身出了問題,導致他無法給她送信,無法前來江洲,否則,即便是再嚴重的事情,他也可以,讓他身邊那個整天話多的阿言給她捎個信的。
除非……
除非是事情嚴重到不可控製的局麵,不但趙闕被困住了,甚至就連身邊的隨從也都一同被困,可趙闕本身功夫就不弱,身邊的那兩個隨從也是一等一的高手,又是什麼能困得住這三人呢?
文初隻覺得越想越害怕,心裏的不安愈發的明顯起來,可現在她又必須先解決掉江洲這邊的事情,至於趙闕,她唯有相信他的能力,相信他可以保護好自己。
因心裏有著惦念,文初這頓飯吃的始終提不起胃口,導致一旁的許笙歌也跟著沒了胃口,由此而來的結果便是,文初又欠了許笙歌一頓大餐,且那個家夥還指明,這頓必須大餐,得等江洲之事解決後,文初回到京畿洛陽,再以八抬大轎,抬著他到洛陽最貴的酒樓,連吃三天。
文初無心應酬許笙歌,便在許笙歌不斷的抱怨聲中,回到了應溪書院,打發走了那個吃貨師兄後,便回了女舍,提筆用她那狗爬的字,第三次給趙闕寫信,信中洋洋灑灑,事無巨細的將近些日子以來,她身邊發生的事,她對竇同、周懷安、竇平獻的分析,以及接下徹底解決的行動方案都在其中。
這封信文初幾乎是一口氣寫完的,待她最後寫完,這才發現,他居然滿滿的都是對那人的關心與擔憂。本想重新寫過,可筆都提起來了,到最後,卻還是做了罷,喚來了方梅,交代她親手將信交給胡娘子,讓胡娘子務必找個可靠的人跑一趟番禺。
本來文初是想讓晉叔親自將信送去番禺的,可一想到即將到來的應溪大典,想到那至今仍舊還藏在江洲某座山裏的賑災銀,隻得作罷。
十日之後,應溪書院十年一度的應溪大典如約舉行了。
一大早,竇平獻便召集了益州治下的各個地方的太守、縣令以及巴郡水軍中的相關人事,一起浩浩蕩蕩的來到了應溪書院。
因之前豫山書院一直位居第一,應溪書院往年這個十年一度的應溪大典,雖然隆重卻並未引起多大的反響,今年豫山書院因劉宏而被搞臭了名聲,應溪書院招的學生素質便比往年好上了一些,其中更不乏名門世家以及當朝重臣的子女。
再加上竇平獻有意的為之,應溪書院這屆的應溪大典可謂人頭攢動,隆重至極。
距離大典還有兩個時辰的時候,竇平獻一行終於到了應溪書院,因其身份的特殊,尤謙之破例將自己辦公的書房讓了出來,供其休息。
可竇平獻哪裏有什麼心思休息,這才剛剛落腳,便急不可耐的喚來了竇同。
竇同也早就料到竇平獻必定會在大典之前與自己見上一麵,所以便早早的候在了外麵,隻待竇平獻一叫,他便推門,小心而恭敬的行了個禮。
“侄兒見過叔伯!”
竇平獻眼見竇同一如往常的恭敬模樣,滿意的上揚嘴角,“起來吧,你可隻本刺史,為何傳你前來?”
噗通,竇同毫不猶豫的直接跪了下來,低頭便開始磕頭,邊磕頭還邊說,“都怪侄兒辦事不利,侄兒無能,這才弄丟了那布帛,要殺要剮,侄兒絕無半點含糊,任憑叔伯處置。”
“知道便好!”竇平獻原本就不是為了找竇同算賬才喚的他,自然也就不會在這件事上太過計較,大手一揮,無所謂的道,“起來回話吧!”
竇同聞言,緊低的頭這才微微的抬起,依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謝叔伯!”
說完,竇同卻並未起身,依舊還是跪在了地上,那布帛畢竟是丟了,雖然竇平獻嘴上不說,甚至因為某些原因,可能都不一定會處罰於他,但是,做為弄丟布帛的罪魁禍首,他的態度必須要擺正,隻有這樣他才能麻痹竇平獻,事情已然到了這個節骨眼上,他絕對不會允許再出一丁點的錯。
“今日之事可曾安排妥當?”竇平獻見竇同並未起身,心下更加肯定了自己的眼光,雖然自己嘴上並未怪罪於他,可那布帛上畢竟有自己的犯罪證據,雖說那欽差大臣楚問已然表示了要與自己合作,可一日未曾見到那楚問的麵,心裏多少還是有些不安的。
“指證周懷安的人和物證,都是侄兒與欽差大臣那邊的秦初姑娘一同準備的,保證萬無一失!”竇同恭恭敬敬的回稟著,麵上也好,語氣也罷,絲毫看不出半點的敷衍。
“嗯,雖說如此,可你也不能大意,待會下去,最好再仔細的檢查一番!”竇平獻最滿意的便是竇同的老實,即便是弄丟了布帛這麼嚴重的大錯,竇同都未有絲毫的隱瞞,今日一見,更是主動的認錯,“至於那個叫秦初的,你下去,將她傳來,本刺史想要親自見見。”
“多謝,叔伯指點,侄兒這就去傳那秦初姑娘!”竇同心裏早就想到,他這個一向老謀深算的叔伯,既然來了,必是存了巴結欽差大臣的心思,見那秦初是假,隻怕真正想見的是她幕後的主子,很多時候,光會做事還不行,還得會說。
會說的竇同,此刻便找了個僻靜的地方傳來了文初,“見過,秦夫子!”
文初隻覺得今日的竇同與往日略有不同,眼神之中多了幾分自信與狠毒,心下便明白,他這是想通了,於是,也就不再廢話,直奔主題而去,“我家大人安排了人,待會大典開始的同時,你親自帶著那封調令,去把賑災銀給轉移出來,至於轉移的地點,大人說了,一切聽從竇縣令的安排!”
“多謝,欽差楚大人的信任,下官必定不會辜負楚大人的信任,一定將賑災銀安全的轉移出來,並且妥善安置!”竇同滿臉的恭敬,比之之前對待竇平獻都要誠懇數倍。
“竇縣令放心,隻要今日之事圓滿解決,我家大人必定會兌現承諾,絕不會讓竇縣令白忙一場,益州刺史的位置非竇縣令莫屬!”
盡管竇同努力的壓製內心的想法,可在文初拋出益州刺史這四個字之後,眼中的喜悅還是抑製不住的流露了出來,“多謝,楚大人!不過……”
文初知道,竇同這是擔心自己馬上見了竇平獻之後會露出馬腳,於是不待他說完,便出聲安撫道:“竇縣令放心,我家大人明察暗訪,自始自終鎖定的江洲貪墨案的最大禍首,便是那巴郡太守周懷安!”
“秦夫子,請!”確認後的竇同也就不再磨嘰,側身便給文初讓出了路。
文初明白轉移賑災銀的時間緊迫,便也不再停留,隻是在路過竇同身邊時,囑咐了一句,“竇縣令早去早回,這戲台子雖然早已搭好,可沒有主角,戲也唱不下去啊!”
“秦夫子,放心!”竇同再次表忠心,“下官此刻,立馬就動身!”
說完,竇同便轉身,帶著他縣衙的兵丁維持治安去了。
目送竇同離開後,文初便給遠處一直候著的方梅使了個眼色,隨即便朝尤謙之的書房而去,是時候該去會會那竇平獻了。139
一直被竇平獻當作替罪羊的巴郡太守周懷安,自那晚晚宴過後,就片刻都不曾停過,開玩笑,南慶帝禦封的欽差大臣居然在他的府邸中失蹤了,他做為主人又是官治一方的太守,自然也必然是脫不了關係的。
所謂失蹤,即使生不見人死不見屍的狀態,之前外界已經有傳言說那楚問被他給殺了,如今他用盡了手上的兵力,用了兩個月,幾乎都要把整個江洲掘地三尺了,可卻始終都未曾找到關於楚問的一丁點消息,這下可真正的生不見人死不見屍了。
“姐夫!”水軍都尉龐大林眼見周懷安的臉色凝重,想了想,還是開了口,“那欽差大臣都失蹤了這麼久了,可竇平獻那個老狐狸,怎的一點也不著急?居然還有心思跑來參加什麼破書院的大典,心真大啊!”
周懷安眼見竇同跑進跑出的,麵上非但沒有絲毫的焦急之色,反而隱隱之中帶著點喜色,而剛剛路過他的身邊時,看他的眼神跟看一隻烤全羊似的,難道……
周懷安能做到巴郡的太守,心思自然也非常人能比的,而且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周懷安甚至比之竇平獻還要狡猾的多。
這一點,從他對竇同的態度上就可見一斑,竇同的存在實際上代表了竇平獻,這一點周懷安十分的清楚,所以在既得利益上,周懷安從來都是對竇同十分慷慨的,幾乎每次竇同分得的銀子都是最多的那一份,因為他知道,這些銀子壓根就到不了竇同的手上,竇同充其量不過是竇平獻的錢袋子而已。
但也正是因為竇同與竇平獻的關係,周懷安在除了銀子之外的方麵,對竇同卻十分的不給麵子,也正因為如此,江洲各大世家才會對竇同那麼的不屑一顧,竇同的那次宴會才會完全沒人赴宴。
“姐夫!姐夫!”龐大林見周懷安臉色多變,又遲遲不回答他,不免焦急的又叫了兩聲。
“你親自跑一趟,去伶府,找下那個叫伶秀的丫頭,然後……”周懷安低聲吩咐著,“一定要把本太守的話帶到,明白嗎?”
龐大林一個有勇無謀的匹夫自然沒有那麼多彎彎繞,對他來說姐夫的話便是對的,認真的點了點頭,立馬便奔伶府而去。
竇平獻呆在尤謙之的書房裏,老神在在的等著接見文初,在他看來,這次應溪書院之行不過是來觀光兼分贓的,是的,分贓,他都想好了,待會那欽差大臣的人到了之後,他便會提出拿出那兩百萬兩的兩成,即二十萬兩來孝敬欽差大臣。
他相信,沒有人會不喜歡銀子,隻要有了這筆銀子做為封口費,那欽差大臣必定不會為難自己,會順著自己設計好的,助他順利除掉那不識好歹的周懷安,甚至說不定之後還會在南慶帝麵前給自己美言幾句。
文初一進門,便見到了正在沾沾自喜的竇平獻,嘴角微勾,裝著惶恐的喚了聲,“見過竇刺史!”
雖然心裏幾乎把文初與那源源不斷的銀子劃上了等號,可一向端慣了架子的竇平獻,還是沒有給多少好臉色給文初,隻是淡淡的應了聲,“嗯!”
嗯?
文初本就存了看熱鬧的心思,倒也不在意,繼續惶恐道:“不知竇刺史傳我前來,有何事?”
“楚大人,可還安好?”竇平獻一副訓下屬的口氣,“今日可會現身?”
“我家大人一切都好,至於今日嘛!”文初話說了一半,還留了一半,做出一副有所期待的樣子。
竇平獻慣於察言觀色,又善於收買人心,自然明白文初話裏的意思,當下也就不再藏著,“此次楚大人前來江洲,先是路上遭遇到了水匪,後又失蹤於太守府,當真是多災多難,本刺史,為表慰問,特意為楚大人準備了一份小小的禮物。”
文初沒想到這竇平獻如此的直接,但轉念一想,自己如今的身份不過是個跑腿的丫頭,以竇平獻的性子自然是不屑與自己周旋的,為了盡快結束與自己的應酬,自然會選擇直截了當。
“多謝竇刺史!”既然對方都這麼直接了,文初自然也就不必揣著明白裝糊塗,小手一伸,“那麼禮物呢?”
“啊?”竇平獻顯然沒想到文初會這麼的直接,愣住了片刻,“今日出門的匆忙,未帶,改日,改日,待本刺史見到楚大人,必定親手奉上!”
“哼!”文初立馬變了臉,十分不滿的瞥了眼竇平獻,“竇刺史,這是打算糊弄鬼呢?”
文初語氣十分的不滿,也不管竇平獻什麼反應,直接自顧自的便走到一旁,一屁股坐了下來,“本以為竇刺史做為竇縣令的叔伯,自然會比竇縣令會做人,卻不想竇刺史隻是個嘴上說說的貨,壓根就沒想真正的孝敬我家大人!”
“不……不……不……不是的,本刺史這次的確想著要孝敬楚大人的,隻是的確是來的匆忙,未曾……未曾準備!”竇平獻原本還想給文初一個下馬威,卻不想反被文初給先發製人了。
“的確真心?”文初表示懷疑,表情十分的不屑,但語氣較之之前,倒也鬆動了不少。
竇平獻見其語氣鬆動,心下一喜,立馬再加碼,表忠心,“本刺史孝敬楚大的心可比那珍珠還要真啊!”
“那麼比珍珠還要真的心,究竟打算要怎麼孝敬我家大人呢?”文初也不再言語,就這麼上上下下的打量起竇平獻,看得竇平獻心裏直發毛。
“那個……那個……”
那個了半天,竇平獻也沒想出到底那個個什麼鬼!倒是文初給出了個好的建議,“竇刺史,口說無憑,不如立個字據吧!”
“立字據?”竇平獻立馬警惕了起來,自己一向小心謹慎,就連收賄賂這種事,也都一直是由竇同代為出麵,雖然整個江洲都已經默認了,竇同便是自己的代表這個事實,可如果一旦出事,即便是竇同將自己供了出來,甚至拿出了那張記錄往來的布帛,他也可以矢口否認。
原因就在於,那些銀子他可一兩也沒往自己家裏放,隻要一天沒在他的府上搜出銀子,那就意味著證據不完整,他就可以反過來說是被誣陷的。
老謀深算的竇平獻早就為自己想好了退路,字據這種把柄又豈可輕易便給了別人?
文初一眼便看出了竇平獻心裏的忌憚,倒也不掩飾直接說了出來,“竇刺史,想的沒錯,我家大人要的就是竇刺史的字據,並以此為把柄,將竇刺史與我家大人綁在一起,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除非竇刺史覺得,我家大人這條船太破,並不想上我家大人這條船。”
異常警惕的竇平獻,心裏快速的做著比對,而文初剛剛那句“有福同享有難同當”,這八個字久久的回蕩在他的耳中,想到自己對竇同做的,再想想如今楚問在朝中,越來越被重視的形勢,竇平獻最終還是選擇了上船。
想通之後的竇平獻,努力掩飾自己的激動,起身,毫不猶豫的便提筆,一氣嗬成,快速的寫了張欠條,最後,工工整整的在落款處寫上了竇平獻三個大字。
文初從竇平獻奉上的雙手裏接過了那張欠條,十分滿意的點點頭,“恭喜竇刺史,之後必定會大富大貴!”
“千裏馬常有,而伯樂卻不常有,本刺史有生之年,能碰到楚大人這個伯樂,實是本刺史之福氣啊!”竇平獻這番話絕對是發自肺腑的,因為有了楚問這個南慶帝麵前的紅人做為靠山,那他之後不論是撈銀子,還是官位都必將會一帆風順!
“難怪我家大人一直都誇竇刺史是個明白人,竇刺史果然沒讓我家大人失望啊!”文初已經拿到了自己想要拿的字據,便也不打算再逗留,起身就要離開。
竇平獻見她要走,立馬上前一步,躬著身子為其引路,態度與之前的高傲完全不同。
“竇刺史,留步!”文初十分厚道的道了別,總不能坑了人家個字據後,還讓人把你當大爺一樣的恭送出去吧,好歹人家也是個刺史,不是?
見過竇平獻後,文初便繞過喧鬧的大典現場,晃晃悠悠的往自己所住的女舍而去,原本不過是想要趁著大典開始之前,自己一個人好好的靜一靜,卻不想才剛剛到了女舍的門口,便見到了一個焦急的身影!
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周懷安打發去伶府見了伶秀的龐大林。
周懷安原本以為今日見到那竇平獻,他必定會就欽差大臣失蹤一事向自己質問,卻不想眼看大典即將開始,竇平獻卻絲毫沒有要來質問自己的意思。
再聯係這些日子以來他對竇同動向的了解,周懷安終於開始懷疑了,他懷疑,這竇平獻與竇同其實早就已經暗自與那楚問聯係上了,所以現在才會如此的有恃無恐。
而自己這個在楚問失蹤以及其隨從身亡案的最大責任人,很可能會被人當作廢棋,而棄之!140
意識到即將被當作棄子的周懷安,立馬決定要自己的妹夫前去伶府,找到了當日與楚問一同赴宴的伶秀。
竇同巴結文初,是因為文初對其承諾的巨大利益,所以才決定出賣自己的叔伯,以便取而代之,而竇平獻想要巴結文初,卻是想要保住自己在益州刺史這個位置上,一來,可以保留住自己這麼些年以來,以竇同的名義搜刮的民脂民膏,二來,也給自己創造了繼續搜刮民脂民膏的機會。
總的來說,兩人還是以利益至上的,而不同於這兩個眼裏隻有銀子的人,周懷安讓龐大林去伶府找伶秀,為了卻是自保,在明確的感受到竇平獻以及竇同想要放棄他的時候,周懷安絕不會坐以待斃,所以他主動找上了伶秀。
聰明的周懷安,已經想到那欽差大臣楚問,隻怕早已在私底下接觸了竇同以及竇平獻,且看趨勢,這三人之間必定還達成了某種協議,虧得他還一直傻乎乎的以為,自己恪守了一致對外的原則,死死的守住了江洲這塊鐵板。
卻不想那兩人早就將自己給出賣了,既然如此,就休要怪他不義,反正在竇平獻眼裏自己早就成了眼中釘,不妨就借此機會,直接撕破臉好了。
至於這撕破臉的第一步,便是去尋找楚問的下落,而如今明麵上欽差大臣一行人中,就隻剩伶秀一人了,想來那楚問之所以把伶秀一直擺在明麵上就是算準了,最後必定會有人找上門來。
果然,龐大林來了,帶著周懷安的揭發檢舉找上了伶府,見到了伶秀,並且一見麵就直接說明了來意,這讓伶秀很是意外,原本伶秀以為,應付完竇同自己的使命便已經完成,卻不想冷不丁的又冒出了個龐大林,情急之下隻得將應溪書院的秦初供了出來。
隨著文初的腳步越發的近了,焦急的龐大林終於拿出正眼瞧了她,“秦初,秦姑娘?”
“正是,請問你是何人?”原本文初以為,周懷安會第一時間奔去伶府,找到伶秀逼問她的下落,卻不想過了這麼久,那周懷安卻一直按兵不動,所以她才會故意接近竇同。
對於她這個外人來說,江洲的確是鐵板一塊,如果沒有辦法打開缺口,想要將這江洲貪墨案中丟失的銀子找回來,勢必難如登天。
可早在文初前來江洲之前,她便已經打探出來,巴郡太守周懷安與江洲縣令竇同兩人麵和心不和,所以才有了後來的太守府失蹤,有了竇乙的棋夫子。
這一切都是在文初的設計之中,所以當她看見在門口徘徊的龐大林時,她立馬就知道,周懷安必定在屋內等著自己,隻是這人來的比她意料之中要晚了些。
“本太守有事求見欽差大臣楚大人!敢問姑娘,楚大人現在何處?”周懷安見了文初便立刻開口,直截了當。
文初卻並不打算輕易的就讓他“見到”楚大人,左右看了看,裝傻道:“太守大人,你這是在跟我說話?”
“姑娘不必掩飾,本太守早已從伶府的伶秀姑娘那打聽清楚了,這才冒昧的侯在了此處。”周懷安並未三歲小兒,自然看的出文初是在故意裝傻,於是直接拋出了伶秀。
文初見周懷安一副誓不罷休的模樣,便也就不再裝傻,“我家大人,現在何處?這點好像該我問太守大人吧?”
“楚大人故意在本太守府中失蹤,為的就是將本太守架在火上,好以此為契機讓那竇同在下發點火,卻不知,真正要楚大人命的正是這竇同!”周懷安已然抱著撕破臉的態度,所以說出的話便也沒有什麼忌諱,他此行的目的是要見到楚問,所以便撿著她感興趣的話題來聊。
文初倒是沒想到周懷安會拋出這個話題,當即便反駁道:“鑿穿船底的可是巴郡的水軍,而那巴郡的水軍統領可是你周太守的妹夫,你現在跟我說,這一切都是竇同所為,你覺得我會相信,楚大人會相信?”
周懷安知道隻憑一張嘴文初必不會相信,於是,直接上了證據,啪的一下,拿過了早就擺在桌上的厚厚一本賬簿,“這是本太守記錄的利益分配賬簿,如果楚大人不相信,大可親自查看,看看這本賬簿裏麵誰分的最多。”
周懷安很聰明,在他手裏沒有能夠指證竇平獻的有力證據之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咬死竇同,因為以他對竇同的了解,此人絕不似其表麵上的那般對竇平獻唯命是從,而是個絕對的見錢眼開的小人,一旦有人會威脅到他的生命,必定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自保。
“這賬簿裏麵清楚的記錄著這些年本太守的所得,即便是有朝一日曝光了,大不了上繳髒銀,脫了這身官服,本太守是個惜命的人,這一點想必楚大人也十分的讚同,否則,怎麼敢隻帶個丫環就赴了那晚宴。”
不錯,周懷安很惜命,自然不會愚蠢到為了個不足以讓其丟掉性命的貪墨案而提而走險,文初對這一點一直都深信不疑,“既然如此,那麼為何你妹夫管製的巴郡水軍會去襲擊由洛陽而來的商船?”
“這一切都是竇同的主意,那日他找到本太守,提出務必要解決掉南慶帝派出的欽差大臣,且給本太守提供了一個神不知鬼不覺的方案,便是安排巴郡的水鬼,潛到水底,鑿穿船底,造成商船觸礁的假象!”
周懷安眼見文初似乎有些相信,便接著說道:“而欽差大臣楚問的具體船次一直未曾落實,隻是收到確切的消息說其上了洛陽而來的商船,為保證萬無一失,竇同還提出,索性就將符合時間段的商船全部鑿穿,寧可錯殺一千,絕不放過一個!”
聽到這,文初的眸中終見憤怒,語氣也跟著冰冷起來,“周太守說言屬實?”
“句句屬實,如有謊言,必當天打雷劈!”周懷安舉起手,絲毫沒有猶豫的便發誓道。
“竇同一個小小的縣令,哪裏來的膽子居然肥到敢殺欽差大臣?”文初並未再質疑其話裏的真實性,隻是引導性的問道。
“竇同隻是個小小的縣令不假,可竇同的身後卻有個益州刺史的叔伯!”周懷安知道,今日不把自己肚子裏這點貨都給掏出來,那楚問勢必是不會來見自己的,於是,索性也不留什麼底牌了。
“這些年,竇同一直都參與了江洲的各種利益分配,可他有個小小的縣令,本太守為何會總是將最大的那份分給他?”周懷安開始了他的鋪墊,見文初一臉疑惑的樣子,便滿意的繼續道。
“當然不會是因為竇同有多能幹,也不是因為竇同立下過多大的功勞,真正的原因是每次且不論大小,次次的貪墨也好,行動也罷,都是由竇同提出。竇同一個小小的縣令,哪裏來的那麼多消息?且次次都準確無誤?”
“周太守的意思是,竇同的那些消息以及方案都並非出自他自己?”文初適時的插上一句,以表示她的確在認真的聽。
“不是!”周懷安感受到了來自文初的鼓勵,於是繼續爆料道:“竇同與益州刺史竇平獻乃叔侄關係,這一點在江洲並不是秘密,所以,很多時候,就連本太守都會賣個麵子給竇同,而那竇同卻從未狐假虎威過,反而一反常態的低調,起初,本太守對此還十分的欣賞,直到大皇子趙康奉命前來賑災。”
“竇同再次的出乎本太守的意外,對大皇子格外的熱情,跟進跟出,時不時兩人還關門密談,起初,本太守還以為,是其終於暴露出本性,想要巴結大皇子,當然,想要在仕途上走的更遠,巴結巴結皇子,也無可厚非,本太守雖不恥其行為,但為並未放在心上。”
“所以當竇同借大皇子名義,召集了江洲各大世家以及軍政大小官員設宴時,本太守及一眾人等都未多想,而欣然赴宴,可誰知這宴卻是個異常凶險的鴻門宴。”
到此,周懷安後怕的停頓了下,“那日大皇子的親兵全程都在,將那酒樓團團圍住,本太守及一眾人等,惴惴不安的等了許久,終於見到了大皇子本人,以及陪在他身邊的竇同,接著,便由竇同出麵,幾乎是半逼迫著本太守及一眾人等簽下了保密的布帛。再之後,由竇同策劃,巴郡太守、江洲軍政大小官員以及各大世家便一起聯手,做下了那瞞天過海的貪墨案。”
周懷安終於將江洲貪墨案的始終和盤托出,原本他還指望著一旁聽的興趣盎然的文初給點反應,卻不想過了許久,隻聞得她顛倒黑白的總結。
“如此看來,那益州刺史竇平獻倒還真正是個清正廉明的好官了!”
說的口幹舌燥的周懷安聞言,差點氣的吐血,敢情自己說了這老半天人家壓根就沒在聽,否則,怎麼會這麼明顯的暗示都不懂?141
周懷安懊惱於文初對自己一番義正言辭的指責聽的並不走心,其實,不走心的人除了文初,還有一直躲在牆根底下偷聽的尤禮。
尤禮自從那日在酒樓被文初拒絕之後,心裏就一直憋著一股氣,立馬找到了自己的那個院首叔伯,狠狠的告了文初一狀,卻不想最後反倒是自己被叔伯叫來,狠狠的訓了一頓,這讓原本隻是覺得麵子上過不去的尤禮,更加的憋氣。
於是,明裏暗裏,尤禮便開始有意沒意的開始打聽秦初的事情,終於讓他找到了個機會,那便是應溪書院十年一次的應溪大典,做為學院的大典,必然會有優秀的學生表演的環節,而托了尤禮的福,文初徹底的入了尤謙之的眼。
所以一想到優秀學生表演,尤謙之立馬便叫來了許笙歌與秦初這對“父女”,指定要兩人合作,在大典演奏一曲,心懷恨意的尤禮聞言,立馬計上心頭。
大典即將開始的時候,尤禮趁著人都在前麵廣場上,自己一個人偷摸著來到了文初擺放琴的女舍,躡手躡腳的進了文初的房間,懷著務必要她出醜的目的,在文初的琴上動了手腳。
可不想,手腳剛剛動完,他也才剛剛出了房間,迎麵便有了腳步聲,擔心被人發現的尤禮,立馬躲進了旁邊的窗戶底下,可這一躲就躲了很久,直到他聽到了文初的聲音。
他這才知道,房間裏一直等著文初的人居然是巴郡太守周懷安,更加讓他意想不到的是之前差點丟掉性命的那艘商船,居然是被人刻意鑿穿的,而那個鑿穿船底的人,正是江洲縣衙的縣令竇同。
這讓原本隻是外強中幹的尤禮頓時嚇破了膽,好不容易趁著在外把守的龐大林進了屋,便屁滾尿流的匆忙逃了出去。
周懷安眼見文初似乎並不相信自己所言,便喚來了一直守在門外的龐大林,“龐大林,你告訴她,到底是誰讓你派人去鑿穿那商船的船底的?”
“回姐夫,是那江洲縣令竇同!”龐大林絲毫不猶豫,脫口而出。
“聽到沒?”周懷安指著龐大林問文初,“是竇同,竇同啊!”
“嗯,是竇同!不是竇平獻!”文初也十分的配合,點頭肯定道,“所以我才說那益州刺史竇平獻是個好官啊!”
“娘的,你個笨蛋!”一旁的龐大林忍不住了,直接爆了粗口,“那竇同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他哪裏來的膽子,真正給他撐腰的是他身後那個益州刺史的叔伯。”
“正是,正是,本太守之前就一直強調幕後的主謀是竇平獻,而非竇同!”周懷安一旁點頭如搗蒜,“你現在明白沒?”
文初聞言,思考了片刻,“可是這一切都口說無憑,你說幕後主謀是竇平獻,但是麵上除了你剛剛的那本賬簿,且賬簿上還隻有竇同的名字,如此單薄的證據完全不足以指證竇平獻啊!”
“之前大皇子設宴要求我們簽契約那次,江洲大大小小的官員,世家家主悉數到齊,卻唯獨卻了竇平獻一個,這難道還不能說明問題嗎?”周懷安幾乎用吼的,最後看文初似乎還有所懷疑,索性在拋出一個重磅消息,“其實,這次江洲貪墨案之所以會爆發,也都是竇平獻主動告的秘。”
文初十分的驚訝,一臉的你逗我玩的表情,“竇平獻是傻嗎?主動把自己犯的罪,自己告發?”
“當然不是!”周懷安給了否定的回答,“竇平獻貪銀子,他之所以這麼做為的就是那兩百萬兩的賑災銀,而江洲大小官員一起簽了契約,並且大家一起都合作了許多次,每個人之間都互相有把柄,如此一來,即便南慶帝追查下來,隻要江洲大小官員以及各大世家都齊心,那筆賑災銀也吐不出來。”
“可如果大皇子不出事,這筆賑災銀的八成就都得給了大皇子,說不定大皇子以此為把柄,還會要江洲大小官員上供的更多,為了保住那筆賑災銀,竇平獻再次指使竇同出麵,將其中的厲害關係都告知了我們,這一切,隻要楚大人想知道,隨便找兩個當時在場的人,都可以證明本太守的話!”
“至於,告發大皇子的那封告密信,則是竇同出麵,找了巴郡水軍中的一個小兵,由其送到了洛陽,隨後不久,那小兵便人間蒸發,本太守也是前不久才發現的那小兵的屍體,事後調查才得知,小兵死前曾去過洛陽,再加上那日龐大林恰巧看到過竇同與之接觸,這才想通,原來是那竇平獻告的密!”
“對,對!”龐大林不住的點頭,十分焦急的作證道,“那日,竇同找那叫王小明的小兵時,我還奇怪來著,江洲縣衙最近也沒什麼跟水軍有關的案子啊,怎麼好端端的找了那王小明,事後沒多久,王小明的長官就來報告,說王小明做了逃兵,有人親眼見他去了洛陽。再後來,也就前幾日,才在他家的後山發現了他的屍體。”
“想那王小明也是有些腦子的,為求自保,居然找人仿製了那封告密信,自己偷偷的留下了原件,發現他的屍體後,我們搜查過他家和兵營,居然好運氣的讓我找到了。”說到這,龐大林掏出了一封信,遞給了文初。
文初顯然是沒有想到,告發趙康的人居然會是竇平獻,十分不敢相信的接過了信,定睛一看,內容的確是告發趙康的,可筆跡上卻很普通,跟自己的那幾個狗爬的字相比也就好那麼一丟丟,“以這信的內容,何以見得是竇刺史告發的大皇子?”
周懷安十分熱心開始為文初答疑解惑,“這信的筆跡的確很普通,看不出什麼,就連信紙都一樣的普通,滿大街都是,可唯獨這墨,這墨是上好的徽墨,目前全江洲,隻有竇平獻有。”
“原來如此!”文初總算明白了,可至今她還是依舊不太相信,竇平獻居然膽敢告發大皇子,來江洲之前,她也想過,告發大皇子的人到底是誰?
當時她以為是六皇子那邊為了打擊大皇子,抓住了大皇子的把柄,這才告發了大皇子,目的就是為了打擊大皇子,讓其徹底的斷絕了上位成太子的可能,可想不到,六皇子居然背了個黑鍋,真正告發大皇子的人,卻是竇平獻。
“那麼,楚大人可願見下官?”周懷安今日見文初,幾乎是賭博一般的將肚子所有的秘密和盤托出,為了就是以此來保證,自己不被竇平獻和竇同當作替罪羊推出去。
“這個……”文初麵上露出為難之色,吱吱唔唔的就是不答應。
龐大林見她如此,直接急紅了眼,“哎呀,婆婆媽媽的真是個娘們,這樣,你告訴楚大人,隻要她肯見我們,保證我們不受牽連,我們出來指證那竇平獻,同時,交出那兩百萬兩的賑災銀。”
文初好看的眼彎彎,小狐狸般的露出甜甜的一笑,“爽快!”
周懷安帶著文初的承諾,與龐大林一同離開了文初的女舍,至此,江洲代表世家的伶家通過伶秀已經向文初表達了忠心,竇平獻更直接寫了張欠條,用主動送上把柄的方法表達了忠心,竇同則直接用出賣自己叔伯竇平獻的方式表達了忠心,剩下一直未有動靜的周懷安也終於在剛剛,以上繳髒銀和供出真相的方式表達了自己的忠心。
方梅在聽聞周懷安剛剛來過後,直接頭疼起來,“小姐,他們這麼狗咬狗的跑到你這來表忠心,可小姐你到底要信誰,幫誰啊?”
文初聞言,淡然的看了方梅一眼,“信誰,幫誰那就要看他們誰跟我說的是真話,誰跟我說的是假話,誰說的是真話,我就幫誰,反之,我就抓誰!”
江洲這裏的水的確很深,以至於除了伶家以外的三方,幾乎是各有各的說法,中間也不免有矛盾的地方。
“小姐,小姐!”方梅見文初走了神,不得不提醒她道,“大典馬上就要開始了,您該去找許夫子彙合了。”
“嗯!”文初收起自己心裏的猶豫,由方梅抱著琴,兩人一同去找許笙歌。
驚魂未定的尤禮,剛剛匆匆忙忙的逃出了女舍,可一想又擔心自己剛剛會不會留下了什麼證據,萬一讓那個心狠手辣的江洲縣令竇同知道,自己已然知曉了商船觸礁的真相,那自己不得被他給滅口啊?
想到這,尤禮轉身,再次往女舍的方向走去,可才走了沒幾步,便看見周懷安和龐大林,二人向著自己的方向走來,一想到自己剛剛聽到的內容,尤禮心中依舊後怕,索性就又躲了起來,直到兩人走遠,他才出來,可不想,才剛剛出來,就又見到了兩個人。
來人,一個是秦初,他認得,另一個丫環打扮的正是那日商船上的二女之一,他也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