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結局上(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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竇同快步奔向浮雕,哢嚓,暗屜再次伸出,一串鑰匙,以及下頭壓著的幾本簿子安安靜靜的躺在那,唯獨少了那張最最重要的布帛。

“混蛋!廢物!都是廢物!”竇同這聲幾乎是怒吼的混蛋,有憤怒,有不甘,更多的卻是擔心與不安,他全家老小的性命可都在那張布帛上啊!

終於發泄完畢的竇同大手一揮,一眾護衛便紛紛退了出去。

“都給本官說,如今這情況該如何處置?”一臉喪氣的竇同,如泄了氣般的癱坐在書桌後,語氣中滿滿的絕望。

那張布帛之所以重要,不僅僅因為那裏麵有足以證明自己貪墨的證據,更重要的是,那上麵還有他與叔伯益州刺史竇平獻的往來賬目。

竇同怎麼也沒想到,原本隻是為了記錄自己收入,以及方便與叔伯竇平獻對賬用的布帛,有朝一日居然會成為自己的催命符!

垂眉耷拉臉的縣丞和幕僚互相看了看,各自都從對方的臉上看到同樣的不安,兩人心中不約而同的開始擔憂,麵上卻絲毫不敢表現出來,依舊一副小心恭敬的模樣。

“縣令!”縣丞小心翼翼的上前,精明的小眼睛提溜一轉,張口便勸,“下官認為,當務之急先要摸清對方的意圖,切不可因一時之氣而亂了方寸啊!”

江洲內部雖說並似表麵上一般的鐵板一塊,可世家、官衙以及軍方這三方勢力,儼然都不可避免的成為了一個利益共同體。

如果竇同此時膽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與那楚問合作,出賣盟友,以他對自己那個高居益州刺史的叔伯竇平獻,以及這江洲各方勢力的了解,隻怕還不等他反應過來,便已經身首異處了。

相反,如若依舊堅守,拒不合作,這江洲倒還依舊會是鐵板一塊,即便那楚問手握結黨營私名單的狀紙,來到這鐵桶一般的江州,她那天大的本事也發揮不出來,破不了局,自己也相對比較安全。

可要命的是,那張記載著竇同與叔伯竇平獻賬目的布帛,居然落到了楚問的手裏,按說僅僅憑借那布帛上的賬目而言,竇同最多也就是丟了頭上那頂烏紗帽,可最要命的,還在於那上麵詳細記載了,益州刺史竇平獻從竇同這收取的貪墨銀子的賬目。

想那竇平獻為了阻止楚問來江洲,居然一口氣鑿沉了四膄來自洛陽的客船,如若此時被他知道,竇同弄丟了那足以讓他丟了性命的布帛,隻怕立刻便會要了竇同的小命,殺人滅口外加以絕後患。

“今日之事,出了這書房,你們都給本縣令把嘴巴閉起來,如若不然,本縣令定叫你們生不如死!”竇同最終決定,暫時隱瞞布帛被盜一事,至少要等到他想到一個保全自己的方法之後,他才敢,也才能將此事告知他那個心狠手辣的叔伯。

“大人!小人如若未記錯,剛剛那欽差大臣似乎提到了合作!小人覺得,大人此時不妨靜候佳音!”一直沉默的幕僚此時出聲,“兩害相權取其輕,不妨靜觀其變,待局勢明朗,再做選擇,至於那布帛……”

那幕僚意味深長的看了一眼,伸手在脖子上做了個動作,意思很明顯,那便是殺人滅口!“必要時……”

竇同原本渾濁、絕望的眼神突然間亮了起來,頓時心下大定,沉聲吩咐道:“安排人暗中盯著周懷安,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立刻報於本官!”

“遵命!”縣丞和幕僚兩人同時出聲,恭敬的應了,退出了書房,獨留一臉凝重的竇同,眼光莫測的緊緊盯著那丟失了布帛的暗屜。

再說得手後的文初,自認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迅速換回秦夫子的裝扮,慢慢悠悠的往那竇夫人安排的客房晃去,卻不知她算來算去,卻唯獨算漏了一個人。

是以,當她推開房門的一霎那,一枚小小的匕首便直撲她的麵門而來,緊隨其後的是一道稚嫩的怒喝,“來者何人?”

小賊隨手一揮,便輕輕鬆鬆毫無懸念的接住了那枚小小的匕首,略顯意外的看著眼前,足足到她下巴,手腳修長,體格結實,一臉惡狠狠瞪著她的少年。

“大膽小賊……”聲音戛然而止,原是如臨大敵的竇乙,借著月光才將他口中的小賊瞧了個仔細,隻見那小賊清雅的眉目,白皙的臉皮,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眸正含笑瞧著他。

“夫子?”之前竇乙十分的擔心,如果夫子跟自己一樣,不喜歡喝那苦苦的湯藥,而耽誤了治療怎麼辦?於是,他貼心的準備好了甜甜的蜜餞,好心帶著前來探望。

卻不想才一進房便發現,丫環暈了,夫子不見了,九歲的竇乙立馬如同鬥雞般全身緊繃起來,直到看清文初的臉,這才放鬆下來。

“咕嚕……咕嚕……咕嚕……”接二連三的似有什麼圓滾滾的東西掉落在地上,同時一道小少年充滿懊惱的驚叫聲響起:“呀!”

文初聞言低頭,隻見滿地圓溜溜的蜜餞,正調皮的滿地亂滾,心下立刻便明了,這蜜餞大概就是眼前這個紅著小臉的少年,出現的原因了吧?

“小英雄,這蜜餞是送給我的嗎?”文初看似逗弄的笑問道。

正在懊惱蜜餞散了一地的竇乙,小臉刹那間變的更紅,別別扭扭的尷尬著回了句,“少自作多情!”隨後,衝出房門,跟隻被狗追的兔子似的撒丫逃了。

夜色中那枚小小的背影漸漸變得模糊,文初幾不可聞的歎了口氣,蹲下,仔細的撿起那散落一地的蜜餞,挑了顆最小的,含入口中,滿口的香甜彌漫,心頭的暖意久久不散。

竇乙卻悶著頭,一門心思的隻想著快速的逃離現場,於是,不管不顧的狂奔著回了自己的房間,隨手一關房門。

“嘭!”響亮的關門聲響起,動靜之大甚至驚動了剛剛入睡不久的竇夫人,連忙吩咐貼身丫環下去打探,直到丫環打探回來,驚魂未定的竇夫人這才知道,原來是自己家裏的小霸王給人送蜜餞,害羞了。

這讓身為母親的竇夫人大為欣慰,轉身上了床,便開始一個勁的在竇同的耳邊念叨,大呼想不到,想不到前幾日,才潑的人秦夫子一身的茶水,今日見人家病了,居然眼巴巴的給人送了蜜餞,更加想不到這秦夫子一病,居然讓自己那個小霸王的兒子竇乙,開了竅啊!

隨即,竇夫人便開啟了誇讚模式,對文初那是讚不絕口,這讓原本存在感很低的文初,成功引起了竇同的注意。

第二天清晨,一個小小的包袱,出現在了竇同的書房,竇同微眯雙眼滿是擔憂的伸手,幾乎是在包袱被打開的同時,臉色劇變,後怕的跌坐下來,一股來自心底的不安湧上心頭,久久無法平靜!

許久之後,終於回過神來的竇同,麵色凝重的看著那小小的包袱,自言自語道:“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這人是斷斷留不得了!”

院子裏,某少女正維持著一貫的作風,仰靠在藤椅上,雙眸時不時的瞥一眼假裝正常的竇乙,心裏有那麼一丟丟的異樣,似內疚,似不忍,最終還是開了口,“小英雄!”

“嗯?”依舊是那副高傲的樣子,竇乙斜目瞪向她,語氣卻比之前親昵了些許,“有話說,有屁放,沒看爺正忙著嗎?”

“基於大義,正義和親人之間,不得不選,你會做何選擇?”昨夜那顆蜜餞的甜,一直暖著文初的心,是以今日她才有此一問。

不論這竇同倒底是否有罪,不可否認的是這竇乙的品性,卻是讓文初十分喜歡的,如果可以,她倒也願意給竇同一個機會,一顆蜜餞換一條命,這便是文初,哪怕隻是微小的一點善意,她也必定數倍奉還!

竇乙似是被問懵了,抬頭,一臉疑惑的望向文初,“夫子為何由此一問?”

“算了!”文初嘴角苦澀的上揚,到底不過是個九歲的孩子,即便再聰慧,麵對如此艱難的選擇,倒也真真是為難他了。

“夫子……”

縣丞的聲音適時的響了起來,打斷了竇乙的追問,“小人,見過公子!”

“有事?”竇乙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眉目微皺,眸中滿是警惕。

縣丞首先咧嘴,然後那精明的小眼睛往文初那瞥了一眼,回稟道:“縣令一直聽聞夫人稱讚,恰巧今日得閑,便想見見公子新請的秦夫子,以便了解下公子近日所學,因此,特命小人前來,傳秦夫子前往書房相見。”

“此時?”幾乎是本能的,竇乙就想要拒絕,他太了解那個眼裏隻有銀子和官位的父親了,自記事起,他那父親就從未關心過自己,好端端的怎的今日,突然關心起他的棋藝了?“爺這才剛剛準備,想要跟夫子對弈一盤,此時……”

“既然縣令傳見,秦初豈有不見之理?”文初對此倒並不意外,以她的謹慎,豈會讓那竇同那麼輕易的便找到那個小包袱?128

“今日授課到此結束,明日咱們再繼續!”起身,文初給了竇乙一個安心的眼神,隨即看向縣丞,“有勞!”

“秦夫子,請!”縣丞那雙小眼睛提溜一轉,麵上不免有些揶揄,看來還是他們太過風聲鶴唳,草木皆兵了,不過是個十幾歲的黃毛丫頭,還能翻出天去?

文初將一切收入眼底,雙眸含笑,邁著輕鬆的步子,毫不猶豫的跟著縣丞,奔著竇同的書房就去了。

留下的竇乙,心思不寧的一直目送著文初的背影,直到背影消失,那緊皺的眉頭都未曾放開!

精致的繡鞋將將邁進竇同的書房,文初便覺得被人從背後推了一把,隨後“嘭!”的聲,書房的門便被死死的關了起來。

文初無奈的撇嘴,好笑的看著麵前的竇同,這到底是有多擔心她要逃跑啊!

“竇縣令,這是何意?”雖略略有些狼狽,可麵上卻不見絲毫的驚慌,文初站穩後,直迎竇同審視的目光,淡定的問道。

“秦夫子,好大的膽子啊!”竇同自認握住了文初的把柄,便有恃無恐起來,“居然潛伏到了本縣令的縣衙,盜竊外加刺殺縣太爺的罪名已然坐實,本官即刻便可將你拿下,打入大牢,秋後問斬!”

這竇同十分的聰明,一上來就給文初安了個罪名,威脅的意思很明顯,她要敢不聽話,他就給她安個盜竊外加刺殺的罪名,直接要了她的小命。

如若文初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恐怕倒真的是會被他給嚇到,不過這次一向老謀深算的竇同,卻踢到了鐵板,怎麼也沒想到,眼前的少女正是那欽差大臣楚問本人。

嘴角上揚,文初淡定的找了把椅子,好整以暇的坐了下來,開始裝傻,“竇縣令,沒有證據的事可不能亂說啊!本夫子來貴府,乃是竇夫人請是來,給小公子教授棋藝的,好端端的,怎的就盜竊了?還要秋後問斬?”

“識相的快快交出布帛,交代同黨的下落,本縣令或許還會考慮,給你個痛快的死法!”從看到小包袱的那一刻起,竇同便已明白,眼前這個所謂的夫子,必定是那欽差大臣楚問的人。

所以他才以詢問課業為名,想要誆來這秦夫子審問,問出布帛和楚問的下落最好,即便不行,拿下這秦夫子,多少也是種震攝,斷不能讓那楚問小瞧了自己,原本他還擔心,這秦夫子未必肯來,所以他麵上是安排了縣丞去請人,暗地裏早就安排了數名高手埋伏在周邊,一旦情況不對,即便是動手,也勢必要拿下這秦夫子。

如果說昨夜在書房見到楚問,讓竇同深知自己手下的無能,那麼此刻淡定從容,有恃無恐的秦夫子,則是讓他感到了深深的恐懼。

居然能這麼悄無聲息的,潛入到了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如果不是他發現及時,豈不是分分鍾便會要了他這顆人頭。

處變不驚的文初,並未如竇同預料中的那般,反而氣勢十足的給了他一個犀利的眼神,語氣中滿是嘲諷的,悠哉問道:“竇縣令,這是想要殺人滅口嗎?”

竇同下意識的就哆嗦了一下,隻覺得眼前這少女的氣勢與她的主子楚問不相上下,讓人不由自主的想要臣服,真正的強將手下無弱兵啊!

可再強也不過是個丫環,她那名震京城的主子他都不懼,更何況她一個小小的丫環,竇同自信的認為憑借自己多年的氣勢及手段,問出布帛及楚問的下落,必定手到擒來。

“本縣令依例詢問,即便是詢問之時失手,弄死個盜竊且試圖刺殺本縣令的罪犯,本縣令相信,即便是楚大人也尋不出半點錯處,到時夫子死於非命,豈不可惜?”

“竇縣令,言之有理!”文初點頭,十分配合的期待他接下來的表演。

做事一向謹慎嚴謹的文初,自然不會大意到,將那小包袱直接堂而皇之地置於明麵,以至於竇同一問,竇夫人派去照顧她的丫環,便想了起來,今日起身,秦夫子包袱裏的那個小小的包袱不見了。

更加巧合的是,這邊竇同才剛剛吩咐下去,那邊便有丫環在柴房,發現了一個相似度極高的小小包袱,這罪證未免發現的也太過順利了,除非是人家故意為之,否則隻要是有心隱瞞,直接一把火燒了也好,或者丟出縣衙,毀屍滅跡也罷,總之,那所謂的證據是絕對不會,如此順利的送那竇同的書桌上?

竇同見她一臉讚同的樣子,心中一喜,依舊用他那慣有的官腔誘騙道,“本縣令相信,秦夫子乃聰慧之人,自會權衡利弊得失,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選擇,絕不會白白丟了性命!”

聞言,文初揚起狡黠的一笑,眸中滿滿的算計,“竇縣令,最近胃口可好?”

竇同明白,這性命攸關的當口,哪會真的關心他的胃口,這秦夫子隻怕是話裏有話,老狐狸般的裝起傻來,“秦夫子,何意?”

“兩百萬兩白銀啊!”不過,再狡猾的狐狸也怕好獵手,文初人畜無害的甜甜一笑,繼續下套道,“竇縣令難道就不心動?”

不心動?

怎麼可能會不心動?要知道,他這輩子最最喜歡的除了自己這條老命,便是那白花花的銀子了,可心動又能如何?

這筆賑災銀雖說足足有兩百萬兩,可上有大皇子,下邊有益州刺史竇平獻、巴郡太守周懷安、水軍都尉龐大林,以及各大世家,可以說整個江洲,但凡有點勢力的人,都參與了進來,他竇同不過是個小小的縣令,除了依照慣例,乖乖的等著分那少的可憐的一份,之外,還能如何?

竇同麵上露出些許的鬆動,雙眼透出無限的貪婪,“心動又如何?不心動又如何?”

“所謂近水樓台先得月,竇縣令,又何必明知故問呢?”文初耐著性子,反誘騙道,“那可是白花花的兩百萬兩白銀啊,就這麼的被人分薄了去,竇縣令會甘心?”

“秦夫子,這是想要賄賂本縣令?”竇同的確是貪,心裏早就不止一次的打過那賑災銀子的主意,可麵對文初這個不明底細的小丫頭,心底最起碼的警覺還是有的。

“皇上為何會派我家大人來江洲?我家大人為何會帶,由三皇子轉贈的丫環同赴江洲?失蹤多日的我家大人,昨夜為何會獨獨出現在了竇縣令的書房?這其中的用意,難道竇縣令真的不明白嗎?”

文初不答反問,一問比一問直白,且答案幾乎已經呼之欲出。

朝中以六皇子的呼聲最高,且南慶帝也一直明裏暗裏偏袒著六皇子,雖說這些年大皇子明刀明槍的,一直與之爭奪,可此次賑災貪墨案一出,大皇子以及其背後的黃家,隻怕都將被打落穀底,回天乏術。

做為曾經的大皇子黨,竇同明白,南慶帝之所以會派出如今風頭正勁的楚問來,便是已然下定了決心,要將大皇子一黨以及江洲連根拔起,即便是殺了一個楚問,後麵還會有李問,劉問,陸續來之,除非有人為此次貪墨案背鍋,徹底堵上南慶帝的後路。

南慶帝欽點的欽差大臣,居然在江洲莫名其妙的失蹤了,一旦上麵緊咬著不放,單這一點,那周懷安便可大做文章,依現在的局勢而言,整個江洲恐怕沒有人比竇同更適合頂包了,如果那布帛不丟,興許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竇平獻還會出手,一旦讓其知曉布帛被盜,隻怕竇同死的更快!

再說楚問,經曆了六皇子的兵工廠案,現在又接手了大皇子的貪墨案,由此下去,前途不可限量!

而南慶帝之所以會重用於她,很重要的一點,便是她一直保持的中立態度,之前竇平獻組織的緊急會議中,他們還一度擔心這楚問因過於忠心南慶帝,勢必會一查到底,所以才會安排水軍襲擊客船,想要取其性命。

帶著三皇子轉贈的丫環?

竇同想起,那晚酒宴上,楚問對那個來自伶家的丫頭就十分的曖昧,而事後伶家家主也從那丫頭口中證實,那三皇子與楚問之間暗地裏關係非同一般,再聯係楚問昨夜書房裏的那番話……

原來如此!

竇同思及此,茅塞頓開,仿佛被打通了任督二脈般,瞬間便將之前那些想不通,想不明白的通通想通了,“三皇子的意思是?”

文初十分的欣慰,麵上一副孺子可教的眼神,“四三二一,四成上繳國庫,三成歸三皇子,二成是我家大人的,最後這一成則作為竇縣令此次的辛苦費。”

重利之下必有勇夫!

六皇子有兵工廠案在身,即便南慶帝再偏袒也有個限度,大皇子已然是翻不了身了,放眼朝中,也隻有三皇子有與六皇子一爭的資本,畢竟三皇子的背後,還有個富可敵國的郭家作為後盾。

文初十分的自信,以此做為誘餌,必能引那竇同入局。129

給他一成?

竇同的眼珠子差點掉了下來,這三皇子果然是有郭家當靠山的人,出手就是闊綽啊!兩百萬兩的一成可有二十萬兩啊,如果按照以往的慣例來分的話,他這個小小的縣令,最多也就能分個兩萬兩。

“下官,多謝楚大人!”竇同十分狗腿的,幾乎是迫不及待的應承了下來,“下官,還有個不情之請,忘夫子成全啊!”

“說!”文初一臉的不耐,語氣也自然並不友好。

竇同心下一顫,不知為何那種麵對楚問時的壓迫感再度襲來,“那布帛對與下官來說,十分之重要,不知夫子可否稟明楚大人,將那布帛還給下官?”

“竇縣令,未免也太貪心了些,這是想要魚與熊掌兼得啊?”竇同的貪婪暴露無疑,這讓文初原本因竇乙而產生的些許內疚煙消雲散,不是她沒給過機會,而是這人實在是不可救藥!

語畢,文初便直接起身,直奔門外而去,這竇同雖被重利所誘,可心底卻依舊想要算計她,真不知以他這副小人的性子,怎麼養的出竇乙那樣品性善良的孩子,“至於其它的細節,待我彙報後,自會與竇縣令交代。”

“下官恭送夫子!”竇同絕對是個能伸能屈的人,為了銀子哪怕讓他叫文初聲娘,他都願意,所以這恭送也是絕對的非常恭敬,直到文初的身影消失在視野之內,他才緩緩的起身,一臉莫測的眯起凶狠的眼神。

出了縣衙大門,文初稍稍有些猶豫,腦海裏總是揮之不去,竇乙那略顯稚嫩的小臉,直到臨近胡娘子的鋪子,又恰巧碰到學習采買歸來的方梅、方蘭,這才讓她暫時恢複正常。

打發了方梅讓晉叔去伶府,給伶秀送個口信,囑咐她一定要謹記,按照之前吩咐好的應對,同時也注意下竇同,一旦竇同前去打探,務必要讓其相信,三皇子與楚問早已暗中勾結在了一起。

瞥見袖口中那枚小小的匕首,文初好看的柳眉再度微皺,吩咐方蘭準備了輛馬車,便直奔她那新開的筆墨鋪子而去,方家兩女以及胡娘子的辦事能力,她還是十分放心的,所以此行的目的,一來是看看鋪子的進展,二來也是省得自己,再陷入對竇乙的那種莫名其妙的內疚中。

可世事卻偏偏不遂人願,就在馬車臨近青竹茶館兒時,一抹文初此刻最不想見的小小身影,再度映入她的眼簾,更加讓她意外的是,那抹小小身影的旁邊,笑的一臉慈愛、嬌似繁花的絕色美人。

馬車適時的停了下來,文初並未下車,而是歪著腦袋開始思索,一個是以自認為可以掩蓋身份的,喬裝後的竇同的兒子竇乙,一個是應溪書院,迷倒了萬千少女的琴夫子許笙歌,這兩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為何會湊到一起?

竇乙那雖然本質善良,可麵上高傲的刺蝟性子,該是不會與許笙歌,那種高調的人的扯上任何關係的,可此刻的竇乙,卻一臉乖巧的仰視著許笙歌,細看之下,小小的臉蛋上滿滿的崇拜。

這些日子的相處下來,文初並不覺得,竇乙那小子會對琴藝感興趣,那麼他又為什麼會對許笙歌,如此的親昵?

除非……

是了,之前文初就十分的好奇,也試探過,可竇乙那小子嘴巴太緊,怎麼都不肯透露他那些兵書、功夫都是跟誰學的,如今看來,隻怕竇乙那個避而不談的師傅,十有八九正是這許笙歌。

一個高調的繁花似的琴夫子,不但精通兵法、謀略,更有一身堪稱高手的功夫,再加上之前秦非與她打招呼那次,許笙歌看她的眼神,文初覺得,十分有必要探探這許笙歌的底。

正想著,馬車外,竇乙可憐兮兮的躬身作揖,幾乎是一步三回頭的,告別了許笙歌,念念不舍的往縣衙方向而去。

文初本想吩咐車夫,一旦許笙歌離開,便跟上去,卻不想一道目光直射而來,抬頭,迎上那目光,隻見那許笙歌轉頭,嘴角含著一抹莫名的笑,好整以暇的正看著文初。

一種仿佛被人看穿的感覺襲來,文初撇撇嘴,放下窗簾,挑起門簾,既然已經被發現了,那也就不必再躲躲藏藏,正大光明的會會那許笙歌,倒也不妨。

雖說被這許笙歌盯的有些許的不舒服,可文初畢竟不似麵上似的,隻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重生了一世,也讓她明白,有些事並不是隻要遠遠的躲著,便可以躲過的,與其被動挨打,不如主動出擊。

方蘭見文初要下車,便先行下了車,利落的放下長凳,恭敬的站在車旁,扶著文初的手,小心翼翼的將其攙扶著下了馬車。

這邊文初才剛剛落地,正想開口讓方蘭前去請人,卻不想轉臉一看,那許笙歌此刻正緩步朝她走來。

文初隻見對麵身量高挑的男子,搖曳生姿的由遠及近走來,一襲青綠色的儒生布袍,簡單樸素,紅菱唇角含笑,斜飛眉下桃花眼中更透著幾分親昵,語氣悠悠揚揚的道,“好巧啊!秦表妹!”

倒是個自來熟,文初撇撇嘴,語氣略顯嘲諷,“巧不巧的,我倒不知,我隻知,許夫子與學生寒暄的方式倒挺別致,你我總共才見了兩麵,且還未曾交談過,當真當不起許夫子這聲表妹!”

“哈哈……”許笙歌聞言,笑的花枝亂顫,隨即伸長脖子,湊到文初麵前,輕聲道,“百聞不如一見,秦表妹真人,可遠比某人口中有趣的多啊!”

文初了然,定然是秦家那個掛名的表哥秦非說了些什麼,也是,這許笙歌一貫與秦非交往甚密,隻要有心,從他口中打探出點什麼,自然是易如反掌。

“許夫子,還是喚我秦初吧,即便你與我表哥交好,可這表妹叫的卻依舊牽強。”說完,文初便邁步往自己的筆墨鋪子走去,一副愛答不理的模樣。

“非也,非也!”許笙歌抬腳便緊隨其後,“我與秦非情同手足,他的表妹,自然也是我的表妹,除非秦表妹並非是真的秦表妹,那麼我這聲表妹才能算做真的牽強。”

“真作假時假亦真,真真假假的,誰又能說的清楚呢!”文初腳下的步子絲毫沒有淩亂,反而愈發的沉穩,幾乎沒有任何停留的,徑直進了筆墨齋。

而她身後的某人,點了點頭表示認同後,緊隨其後,並且第一時間便找了把椅子,完全沒有把自己當做外人的覺悟,隨手一招,便叫來了一個小夥計,“去,沏兩杯茶來!”

小夥計看了看文初身邊的方蘭,方蘭又見文初微微的點了點頭後,便帶著小夥計退了下去。

“妙呀,秦表妹這筆墨齋倒開的十分之妙啊!”許笙歌老神在在,一副算命先生的口吻,“可惜啊可惜……”

“可惜萬事俱備隻欠東風啊!”文初微微一笑,張口便接,“不知,許夫子可有化解的方法?”

“哈哈……”許笙歌標致性的爽朗笑聲響起,“孺子可教也,孺子可教啊!”

文初眼見麵前的美人笑的沒了形象,心底的疑問愈發的多了起來,這許笙歌從始至終都是一副自來熟的樣子,表麵上像是來蹭好處的,可她心裏明白,他之所以這麼厚臉皮的跟過來,目的絕非如此。

剛剛她不過隨口一搭,果然,這家夥藏著的尾巴便再也藏不住了,“請教夫子高見!”

“據我所知,此間筆墨齋原本的東家一直急於出手,卻始終無人問津,原因就在於,竇縣令早已放出風聲,即便是有人與之私下完成交易,可這易戶,必定是難上加難的。”

許笙歌喝了口方蘭剛剛上的茶,繼續道,“秦表妹剛來江洲不久,個中緣由自是不曾了解,貿然之下頂下這鋪子,興匆匆的裝修完畢,卻始終無法開張,損失該是不小吧!”

文初不動聲色的上下打量著許笙歌,對方則由得她打量,並且一臉的高傲的微仰著頭,那絕美的臉上明晃晃的寫著四個大字,快來求我!

“青竹茶館兒果然是個收風的好地方啊!”文初輕笑出聲,語氣卻不含絲毫笑意,“可惜,許夫子收風收的不全啊,這筆墨齋我既然敢買,必然有辦法易戶,之所以至今未開張,不過是缺了副,稱得上這筆墨齋的招牌。”

“啊!”許笙歌倒也不急,桃花眼微眯,似確認般道,“秦表妹當真有辦法?”

“許夫子收風的能力果然欠佳,竇縣令府上小公子竇乙,前些日子請了個十分了得的棋夫子,這事,你不知嗎?”文初故意將竇乙兩個字咬的重了些,為的就是試探這許笙歌的反應。

“是嗎?這我倒是的確未曾有所耳聞,不過,這竇縣令一向貪財,但凡是跟銀子有關的,哪怕是他親娘都不會給麵子,秦表妹,確定,你一個小小的棋夫子,能讓那竇同吐出到嘴的肥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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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笙歌依舊一副老神在在的樣子,直接無視掉了,文初那明顯的試探,“同是夫子,秦表妹,你猜,是你這個竇乙的棋夫子,更有麵子,還是我這個頂頭上司公子的琴夫子,更有麵子呢?”

“親娘都不給的麵子,一個頂頭上司公子的琴夫子,難道會比親娘還管用?”文初好笑的看著許笙歌,十分有耐性的陪著他兜來兜去,她倒要看看,這個被應溪書院萬千少女追捧的大美人,今兒眼巴巴的湊到她跟前,究竟有何目的。

“啊!倒還真是啊!怪我,怪我思慮不周,思慮不周啊!”許笙歌臉上頓顯尷尬之色,可也就那麼一瞬間而已,隨即便風消雲逝般的就像沒事發生一般,“秦表妹,可知道,本夫子除了琴藝出眾,書法那也是盡得家師真傳的!”

文初陪著兜兜轉轉的兜了這麼久,倒真是有些口渴了,端起茶盞,邊喝了一口,邊隨口接道:“所以呢?”

聞言,許笙歌立馬正襟危坐,一本正經的道,“所以寫牌匾,自然要比某些人的狗爬大字,要合適許多!”

“咳咳……”文初差點嗆到,打聽的還挺詳細!單單是那四個“狗爬大字”,她便已經猜到,這許笙歌隻怕已經識破了自己的身份。

如果之前那個某人口中,可以理解為她那個掛名表哥秦非,那麼這剛才的某人,說的必然是她本人,可自從進了江洲,除了丟給竇同的那八個狗爬大字外,她可就不曾再寫過什麼了,這許笙歌又是從何得知的呢?

她怎麼覺得,這許笙歌從一開始就話裏有話,似乎是在暗示著什麼?可她搜遍了兩世的記憶,卻都沒有發現任何與之相關的信息,他究竟是誰?他又是怎麼知道自己的身份的呢?

那日應溪書院初見,表麵上她並未正眼瞧過這許笙歌,可她卻清楚的感覺到了,來自這個家夥莫名的目光,剛剛馬車之上,如果不是因為瞥見,喬裝的十分蹩腳的竇乙,她都未必會注意到他。

可他卻能準確的找到她的位置,之後眼巴巴的湊了上來,又是要幫忙過戶,又是想要書寫牌匾的,這示好的意味也太明顯了吧?

迷一樣的許笙歌,絕對不會因為看上了文初而示好,那麼這示好的背後,究竟有何目的?

“既然許夫子有心,那麼我便卻之不恭了!”文初決定以靜製動,先順著他的思路,給他個表演的舞台,“方蘭,準備筆墨紙硯!”

守在門外的方蘭隨即應了一聲,很快便再次出現,利索的鋪好紙張,恭敬的候在了一旁。

那許笙歌倒也不用招呼,大筆一揮,刷刷,一篇行文便現於紙上,行筆流暢,一氣嗬成,倒還真比文初那手狗爬要好上不止百倍。

“怎麼樣?本夫子的字,可還入得了秦表妹的眼?”許笙歌大秀書法後,終於再度找回了自信,十分豪邁的道,“說吧,這筆墨齋的牌匾該怎麼寫?”

“方氏筆墨齋。”文初微笑著答道,心裏卻有些許的意外,看這許笙歌的架勢,莫不是帶著她兜了這半天花園,目的真的就隻是為了,在她麵前顯擺他寫字寫的比她好?

是的,許笙歌此次的目的的確就是寫字,所以在他再度停筆後,便立馬病懨懨的嚷嚷著累了,隨即,十分瀟灑的道了聲再會,揚長而去!

如此不按常理出牌,看得文初旁邊的方蘭止不住的嘀咕,“小姐,這人是敵是友?如此大費周章的,就為了寫這幾個字?”

方蘭的一頭霧水卻換來了文初的由衷一笑,隨即吩咐方蘭,“去,將晉叔請來,就說我有事吩咐!”

第二日,江洲縣衙內,縣丞抖抖索索的呈上了,一封巴郡太守周懷安的親筆手書,隨即一臉生無可戀的候在一旁。

上次被人捷足先登買走了鋪子,竇同就曾大發雷霆,本想著不給易戶,那兩個不知底細的女買主便奈何不得,卻不想,人家的後台居然是他們縣令的死對頭,巴郡太守周懷安!

這不,一大早,人家就拿著周懷安的親筆手書,找到了縣衙,要求辦理易戶手續,被逼無奈,縣丞隻得親自呈上書信,心裏卻十分的不安,以竇同視財如命的性子,再加上之前那周懷安對他的種種刁難,隻怕這易戶之事……

“縣令,這戶給易嗎?”縣丞心下一橫,事情已然到了如此地步,被罵就罵幾句吧,誰讓自己真的是辦事不利呢?兩眼一閉的縣丞,已然做好了承受來自竇同斥責的準備,卻不想對方完全沒有發怒的意思,反而爽快的點了頭。

“行了,下去辦吧!”此刻的竇同,滿腦都是那即將到手的二十萬兩銀子,哪裏還會在意這小小的兩間鋪子,再加上這手書上的筆跡又的確是周懷安親筆,即便再與之不和,現在這個關鍵時候,他也不會橫生枝節,免得到時丟了西瓜撿個芝麻。

直到送走了前來辦理易戶的方蘭,縣丞都還不相信,今日的縣令居然如此的好說話,他居然就這麼輕易的逃過了一劫。

同樣不相信的,還有順利辦完易戶的方蘭,因為那封所謂的周懷安的親筆手書,正是許笙歌模仿周懷安的筆跡仿製的,當時小姐吩咐她,來辦理過戶的時候,她的心裏就一直惴惴不安,甚至都做好了被竇同發現後,如何逃跑的演算了。

此刻秦府,文初看著方蘭拿回來的易戶文書,心下大定,也終於明白,那個絕色的琴夫子昨日的真正目的,紅唇微揚,心裏立馬有了計劃。

倒是一旁的方梅,看著這麼輕易便得手的易戶文書,心裏終是不安,“小姐,這許笙歌雖說與秦家表哥交好,可他的底細究竟,咱們一概不知,此人到底是何身份,目的到底為何,是敵是友,還望小姐三思啊!”

方梅的沉穩以及細膩的心思讓文初十分的欣慰,不過對於許笙歌,她倒有不同是見解,“放心,許笙歌此人非敵。”

至於是不是友,那就要看他接下來的表現了。

“方蘭,你讓晉叔再去找下伶秀,告訴她,今日竇同必定登門,一切讓她按我的吩咐行事。”應這許笙歌的出現,一直困擾文初的事情,終於有了起色,這讓文初很是欣慰,接下來便是擼起袖子加油幹了!

文初雙眸中滿是自信,來了這麼久,終於到了開始反擊的時候了,是呀,來了這麼久,也不知道趙闕那邊如何,為何這麼久了,番禺那邊一點消息都沒有。

說好的一個月呢?

原本她還擔心阻滯太多,事情未必會如她所願,隻怕一個月之內都未必會有進展,可如今看來,一切都進行的十分順利,除了沒有如約出現的趙闕。

伶秀一直都在忐忑的等待中,一麵為將她送回伶府,隻身在外的文初擔心,一麵又對許久沒有接到任何指令而擔心。

直到前些日子晉叔的出現,這才讓伶秀那刻躁動的心,稍稍定了下來,心一定,伶秀便再無後顧之憂,安安靜靜的等著文初口中的大魚上鉤。

竇同今日之所以會那麼順利的便給方蘭易了戶,那是因為他這一整日都處在一種,人在心不在的狀態中,整個人都提不起精神。

因為他的心,此刻早就飛到了伶府,飛到了那個被伶家送給三皇子,後又被三皇子轉送給楚問的丫環身上,與那二十萬兩白花花的現銀相比,那兩間鋪子不過是小菜一碟。

好不容易熬到了時辰,竇同幾乎是迫不及待的奔上了馬車,直飛伶府而去。

伶安做為現時伶家的家主,雖從不把竇同這個芝麻大的縣令放在眼裏,可好歹人家也是個官,做為江洲數一數二的世家,除非逼不得已,否則麵上多少還是要給竇同幾分薄麵的。

“見過竇縣令!”伶安保持著他世家家主,該有的氣度和風範,心裏卻暗自猜測著,這個不請自來的江洲縣令竇同,此行的真正目的。

之前竇同曾經設宴,麵上是感謝各大世家多年以來的關照,實際上的目的卻是試探,各大世界對於欽差隨從被殺,欽差始終一事的反應。

而以伶家為首的世家卻無一人前去赴宴,這讓一向睚眥必報的竇同丟盡了麵子,按照以前他的性子,絕對不會就這麼輕易的算了,難道是來興師問罪的?

哼!一個小小的縣令而已,要不是看在他有個做益州刺史的叔伯的份上,都懶得理他,居然還跑上門來了,想到這伶安麵上維持的恭敬褪去,語氣也跟著不那麼客氣了,“不知竇縣令,貿然到訪,所謂何事?”

縣衙設宴結果卻無一人前去赴宴,這的確很傷竇同的麵子,可此一時彼一時。

當時竇同之所以設宴,不過是接到了他那益州刺史的叔伯的指示,想要試探一番,可如今,與那二十萬兩白花花的銀子相比,麵子什麼的都不算事,銀子才是最實際的,有了銀子便什麼都有了。131

想到這竇同立馬換上其招牌的笑臉,“伶家主可否入內詳談,這站久了,也怪累的不是?”

“請!”伶安麵上依舊的客氣,心裏卻在暗自推測這竇同的真正目的,看他這副眼巴巴的樣子,也不像是來興師問罪的啊?

竇同似是伶安肚子裏的蛔蟲,他才剛想到,那邊竇同的聲音便響了起來,“前幾日,本官為感謝這些年各大世家對本官及江洲縣衙的大力支持,特設宴席,卻不想伶家主未曾出席,這令本官很是不安啊!”

伶安心裏暗自腹誹,果然是為這宴會興師問罪而來,可再觀竇同的語氣和表情,又並非憤怒或者生氣的樣子,反而一副討好的表情,這讓伶安原本無懼的心,變的不安起來,要知道以竇同的身份,做為江洲世家的翹楚,伶家完全可以不予理睬,但壞就壞在,這家夥的背後還有一個益州刺史的叔伯,那個看似清廉公正,實際上卻最為貪心凶殘的竇平獻。

竇同原本隻是為了這次上門找個合理的借口,絲毫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卻不想這竭盡全力表達的善意,對方卻誤解了。

“多謝竇縣令掛念,不過是身體上的小小不適,有勞竇縣令還親自登門探望。”伶安因心裏的不安,而開始有些許的忌憚竇同,連帶著語氣也緩和了些。

竇同一聽身體不適,心下大喜,終於找到了合理的借口,“伶家主,身體如今可大好否?”

伶安心裏更加嘀咕,莫非是那竇平獻交代了些什麼?這跟此次欽差大臣的失蹤是否有關?“大好,大好,如今早已沒有任何不適了。”

“那就好,來人!”竇同終於露出一個自認為很友好的笑容,連忙吩咐下去,“將本官帶來的菜都給端進來。”

匪夷所思,匪夷所思啊!

伶安直到坐定在自家的客廳,都還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莫不是這竇同的腦袋壞了不成,居然會眼巴巴的帶著一桌的酒席,跑到伶府來探望他,師出異常必有妖,這竇同到底是存了什麼樣的心思啊?

竇同卻十分的坦然,一杯接著一杯的灌伶安喝酒,直到酒過三巡,這才裝著色眯眯的抱怨道:“伶家主,這酒怎麼越喝越覺得索然無味呢?本縣令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麼。”

“竇縣令這是寂寞難耐了?也是,這喝酒如果沒有美女相伴,可不就沒味道嗎?”伶安看似已經喝的有點高了,就連舌頭都開始略微的打起了結,可心裏卻清醒的很,“來人,傳府裏的舞姬出來,給竇縣令獻支舞。”

“且慢!”竇同湊近到伶安的身邊,明明是一臉的猴急,卻還裝作不經意的樣子,“伶家當年送給了三皇子一個絕色的丫環,前些日子,周太守設宴歡迎那欽差時,本官遠遠的見了一麵,當真是絕色啊……”

“哈哈……”微醺的伶安了然的大笑出聲,果然不出所料,這竇同此行,隻怕是受了那益州刺史竇平獻所派,到他伶家打探消息來了。

“來人!”伶安十分爽快的便喚來了下人,“去傳伶秀到客房見客,就說是竇縣令,有些關於欽差楚大人的問題想要詢問於她。”

文初早就料到竇同必定會找伶秀試探,一早便吩咐晉叔帶來了應對之法,所以此刻的伶秀在麵對竇同那探究的目光時,絲毫不懼。

從進門開始,伶秀便一直微低著頭,麵帶委屈,一副被人拋棄的樣子,“奴婢伶秀,見過竇縣令!”

其實那天晚宴,竇同的位置靠的極後,並未真正的看清楚伶秀的模樣,此刻這麼近距離的看到,這才發現,這伶秀當真是個絕色的美人。

“坐吧!”麵對美人,尤其是個堪稱絕色的嬌弱美人,竇同這棵枯木逢春了,“伶秀姑娘,你不必緊張,本縣令不過是例行詢問一番,沒事的。”

伶秀再次俯身,隨即抬頭,梨花帶淚的看向竇同,“多謝竇縣令,有話您便問吧,奴婢定會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坐,先坐下喝杯水!”竇同的老心髒噗通噗通的加速了起來,語氣中透著憐惜,“想來伶秀姑娘得知楚大人失蹤的消息,必定十分傷心。”

“嗯!”伶秀細若蚊呐般的小聲應了道,“奴婢原本是三皇子府上貼身服侍三皇子的,因三皇子欣賞楚大人,便將奴婢轉贈給了楚大人,楚大人他……他是個好人,對奴婢……也一直都……很好,想不到,楚大人他……”

連貼身的丫環都轉贈了出去,這關係,果然非同一般,竇同挑眉,心下大喜,麵上卻維持著原本的憐愛,“不哭,不哭,楚大人目前隻是失蹤而已,很快,很快便會找回來的,到時伶秀姑娘自然可以,接著服侍楚大人了。”

“真……真的,找的回嗎?”伶秀瞪大雙眸,眸中的淚花不停的打著轉,似是不相信般,一再確認,“竇縣令,您說的都是真的嗎?楚大人……楚大人真的能找的回嗎?”

竇同見狀心疼不已一把握住了伶秀的小手,正常的男人在麵對一個比自己弱小的絕色美人時,難免都會有些想法,更何況今日這竇同還喝了好些酒,自然比平時要更加的衝動些,“真的,真的,本官保證,再過不久,楚大人必定會毫發無損的歸來。”

竇同心裏有底,自然說的肯定,且語氣更是無比的輕柔,使出全力的想要安撫伶秀緊張的情緒,卻不想伶秀在得到他肯定的答複後哇的一聲,直接哭出了聲。

這直接給了竇同一個措手不及,急的他一把便把伶秀擁進了懷裏,“怎麼了,怎麼了,這好端端的怎的哭了起來呢?”

伶秀沒躲,更加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一邊大哭,一邊訴苦道:“竇大人,您有所不知,原本……原本在京城,奴婢可是三皇子身邊最得力的丫環了,好端端的在三皇子府裏待著,就因為楚大人一句誇獎,三皇子便將奴婢送給了他。”

“外人都覺得,楚大人是看重奴婢,這才連到江洲公幹都隨身帶著奴婢,都羨慕奴婢,事實上也的確如此,可那日晚宴上,竇縣令您也看到了,楚大人顯然是對伶家,對奴婢已經起了芥蒂,一旦楚大人回來,他……他必定不會再善待奴婢,到時……到時奴婢的日子可怎麼過啊!”

“怎麼會呢?好歹伶秀姑娘你都是三皇子的人,在三皇子身邊服侍了那麼久,隻要你去求一求,三皇子那麼念舊的人總不至於看著你吃苦的!”

竇同雖貪戀伶秀的美色,一雙大手死死的攥著伶秀的小手,可心裏絲毫沒有放鬆警惕,一麵假意安撫,一麵繼續試探。

“竇縣令,您有所不知,那楚問也不知給三皇子灌了什麼迷魂湯,弄的三皇子對他讚賞有加,言聽計從,一旦她對奴婢有了芥蒂,隻需尋個借口,便可處死了奴婢,三皇子事後即便得知,也必不會有任何的微詞。”

伶秀眼見竇同這條大魚正慢慢接近魚餌,幹脆來了劑猛藥,噗通!

伶秀直接跪在了竇同的麵前,梨花帶淚,可憐兮兮的看著他,“奴婢,求竇縣令可憐可憐奴婢,救救奴婢吧!”

竇同這個年紀,又久在官場的男人,逢場作戲的有個把相好並不出奇,剛剛在伶秀的有意暗示下,再加上酒精作祟,有那麼一刻,他的確是精蟲上腦的想要了這個奴婢,可女人與銀子相比,他幾乎不用思考,便會毫不猶豫的選擇銀子。

伶秀的確是個美的足以讓人心動的女人,可她的身份太過特殊,一來是楚問問三皇子討要的人,即便是心裏對其與其背後的伶家有些許的忌憚,可這丫環畢竟是楚問染指過的,男人都有個奇怪的脾氣,那便是,即便我不喜歡這女人了,可其它人要想染指,卻是斷斷不行的。

這就意味著伶秀此刻的求救,竇同必定是不會有任何行動的,畢竟這伶秀麵上還是那楚問的人,晚宴上兩人之間的曖昧,以及楚問對其的維護,那情景可都還曆曆在目,隻怕那楚問與伶秀之間,並非隻是普通的主仆關係。

想到這,竇同麵上關切,滿口的答應,這才將伶秀給安撫了下來,而伶秀更是感恩戴德的給他講了許多,三皇子與楚問之間的小秘密。